第32节
作者:
石头与水 更新:2022-08-28 02:00 字数:8417
原本,陈萱也只是就陆家的财大气粗多说一句,没想到,接下来,魏老太太与陆老太太的交际倒是多了起来,赵老太太现在有了些打纸牌的瘾,常会请魏老太太过去摸纸牌,再加上陆老太太,还有赵家的一个掌柜太太,四位老太太在一处摸纸牌取乐。魏老太太还时常在家设了牌局,请赵老太太、陆老太太过来。
以前,陈萱还以为没见过陆老太太,结果,陆老太太一来,陈萱就认出来了,当初赵老太太五十大寿时,坐赵老太太身畔的,手上三四个金戒子,十分贵气逼人的那位,原来就是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非但贵气逼人,排场上亦有过人之处。在别人家打牌什么样,陈萱不晓得,但在魏家来打牌,没一次不带着儿媳妇的,俩儿媳妇都带来,不干别的,就是在陆老太太身后站着服侍茶水。陆老太太喝茶,她们就端茶,陆老太太不喝茶,她们就站着。以往,陈萱只觉赵老太太对媳妇刁钻,如今才算明白,那是没见识过陆老太太的排场。
要命的是,魏老太太瞧着陆老太太赵老太太这样的排场,她也有样学样,让李氏和陈萱也站她身后服侍,只是,这样一来,家里饭就没人做了。于是,魏老太太只得退而求其次,让李氏陈萱干活,魏银帮着续续茶水什么的。
魏银的亲事,陈萱还是听魏年说的,当时一听陆家提亲,陈萱的心就沉了下去。陈萱给魏年掸一掸身上的雪花,“阿银今年也才十八,我看她这几天瘦了不少。今年天儿也怪,过年倒下了两场大雪,要不,还是先给阿银瞧瞧身体吧。”若是陈萱没有记错,魏银就是在提亲事后病故的。
“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阿银好端端的,怎么倒说起瞧身体的话来。”魏年脱了外头的大衣,搓搓手,哈两口气,“陆家日子富裕,我看,这亲事不错。”
陈萱的看法不一样,命运的玄妙,陈萱并不能明了。但是,陈萱的迷信思想认为,这亲事肯定不大吉利是真的,不然,魏银也不能刚提亲事就生了那场大病,陈萱老实的说,“那是阿年哥你没瞧见陆老太太的派头儿,我这样说不大好,可阿银不是外人,我就直接说了。陆家再有钱,陆老太太可是比赵老太太更会使唤媳妇,阿银嫁他家,婆婆就不好相处。”
魏年不以为然,“到时回娘家住一样的。”
陈萱奇怪道,“阿年哥,你这样的新派人,怎么说到阿银的亲事,就不讲新派了。你以前还跟我说,俩人成亲,要紧的是性情相投。”
魏年给陈萱说的一愣,继而笑道,“这也有理。”
陈萱都没急着念书,而是郑重的望着魏年说,“阿年哥,咱家就阿银这一个妹妹,阿银的亲事,可得慎重。”
魏年见陈萱为魏银的事这样操心,心下既欣慰又欢喜,拍拍陈萱的肩,轻声许诺,“放心吧,我明白。”
第58章 没看上
倒是魏年, 自己本身更倾向于新派思想, 再有陈萱的担忧,魏年私下跟他爹提了一句陆老太太难缠的话, 魏老太爷却并不觉如何, 魏老太爷道, “先不说做人媳妇,伺候婆婆是应当的。那陆家老三,听说也是在新学堂念过高中的, 你不是常说,现在的新派人思维开阔么。阿银平时也爱追个时兴,陆家家境不错, 再说, 咱两家还是拐着弯儿的亲戚,倒比那不知根底的要强些。”
魏老太爷是在北京城立足的外乡人,别看两个儿子娶的都是老家的媳妇,嫁女儿, 魏老太爷都是选的北京城的人家,可见魏老太爷是不打算再让子孙后代回老家的。两个女儿,魏老太爷就愿意嫁得近些。
魏年脑筋灵活, 跟魏老太爷商议,“爸, 现在的新派年轻人, 都流行相亲。双方各带一位女性长辈, 到咖啡厅坐一坐, 也让年轻人聊一聊,看一看彼此性情是否合适。”
这话一出,立刻被魏老太爷喝止。魏老太爷沉了脸,训魏年,“虽说咱家不是大户人家,你妹妹也是自小宝贝一样的养大,我从没委屈过她。如何能让你妹妹出门露脸被人品头论足,咱家可不是这种拿闺女不值钱的家风!”魏老太爷坚信,婚姻便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自家的闺女,断不能出门与男人喝那洋咖啡,叫男人相看的。这多掉价!魏老太爷在炕沿儿上磕一磕烟袋锅子,道,“我这眼光还能有差?当初你跟你媳妇的亲事,你不是还拿小命威胁我,如今怎么样?你媳妇好是不好?老话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摆摆手,“你有什么眼光,又知道什么好歹?”
魏年险没叫他爸噎死,到底就魏银这一个妹妹,而且,兄妹俩平日间关系也好。魏年道,“那也不能只看陆家有钱就答应,我得去打听一下陆三,看他人品怎么样?”
“去吧去吧。”魏老太爷挥挥手,打发魏年走了。
魏年去打听陆三,结果,陆三倒不必人打听,自己就跟着他妈陆老太太上门儿了,陆老太太过来魏家打牌,陆三开车送他妈和两个嫂子过来。到了魏家,自然要进去坐一坐。魏年不在家,陈萱见到了陆三。怎么说呢,倒不是陈萱见惯魏年、容扬这样相貌出众的人,其实,陆三的相貌并不差,称得上浓眉大眼,相貌端正。只是,这发型不知怎么回事,魏年也常用发胶,头发梳的油光锃亮,可魏年的头发是一水儿的往后梳,梳出个大背头,配上魏年俊美的五官,倒是添了几分英挺。陆三也是大量用发胶的人,可他却是弄了个五五中分,左右这么一梳,也是梳的油亮油亮。陈萱知道,大概用发胶是城中新派男士的流行,可陆三这发型,倒是委屈了他这堂堂正正的相貌,反是添了许多油腻在里头。
总之,陈萱瞧着,都觉陆三这打扮不太好。
何况是一向注意穿戴的魏银,魏银知道家里有男人上门儿,还是陆家人,根本就在自己屋里没露面儿。魏金端出一盘子稻香村的点心,还说哪,“妈,阿银不在么?”
魏老太太心下虽也愿意陆家亲事,主要是,陆家家境好,在陆老太太看来,给闺女寻婆家,可不就得寻有钱,不愁吃喝的么。不过,魏老太太在婚姻观上跟魏老太爷是一样的,就是再乐意陆家亲事,魏老太太也不可能把闺女叫出来与陆三见面,魏老太太便说一句,“阿银在屋里做针线,她腼腆,不惯出来见人。”
魏金在这上头机伶无比,笑同陆老太太道,“这也是,那丫头,平日里没事就爱做个针线。”
陆三眼中便露出些不以为然来,晃晃手里的汽车钥匙圈儿,陈萱沏好茶端上来,陆家长媳捧了一盏给婆婆,陆家二媳妇捧一盏给小叔子,李氏捧一盏给魏老太太,魏金是自己拿的,就听陆三放下茶碗问,“现在许多人家的小姐都去学堂念书,妹妹平时不念书的么?”
魏老太太将嘴一撇,可见对陆三这话的不屑,她老人家倚老卖老地教导起陆三来,“不是我说啊,三侄儿,这老话说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老话儿还能有错?念什么书?你阿金姐也没念过书,照样儿给你赵家表哥生俩大胖小子,哪儿就不好了?三侄儿,甭学外头那些小子丫头的没见识,成天嚷嚷着什么新啊旧的,那都是些个歪门儿邪道。女孩子念多了书,反是念坏了性情,倒不如不念,老实本分,勤快干活,这才是女子的本分。”
因是来魏家做客,陆三强忍着没翻个白眼来表示他对于魏老太太此论点的鄙视,好在,陆三到底也是二十啷当岁的大小伙子,礼数还是懂的,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只是,眼睛往门外瞥了瞥,已是想走了。结果,陆三就看到,刚刚送过茶的魏家二少奶奶,这会儿就在门外扛着锄头咣咣咣的翻菜园子。陈萱如今的相貌完全褪去了乡下土妞儿的模样,不过,她这样扛着锄头翻菜地,还是把陆三惊的不轻。倒是陆老太太顺着小儿子的眼神望去,一派赞赏,“听我嫂子说,府上二少奶奶种菜种果的,可是一把好手。”
“过日子可不就是这样,家里能种的,就自家种。能省的,就不能乱花。”
甭看陆家有钱,魏老太太这话,甭提多合陆老太太的心坎儿了。唯有陆三,原本陆三也没留意陈萱,他今儿是一门心思来相魏银的,结果,没见着魏银,反是见到陈萱扛锄头刨菜园子。对于陆三这样的新派人,他见山见雾见诗文,就是见不得陈萱这种浑身土腥味儿的举止,觉着委实不登大雅之堂。
陆三略坐片刻,便寻个理由告辞了。陆老太太心知儿子是没相中魏家,可陆老太太却是对魏家满意的不得了,陆老太太还同魏老太太道,“我这俩儿媳,加起来也没妹子你一个儿媳能干。”
魏老太太心下得意,嘴里却是谦虚,“哪儿啊,她一乡下丫头,也就剩膀子气力了。”
陆老太太感慨,“这家里娶媳妇,可不就是得府上二少奶奶这样的才好,实惠全在里头。”魏家虽没什么钱,家里闺女却是不错,在陆老太太看来,就属于实惠的那一类。关键是,两位老太太的三观不要太合。就听魏老太太说起话来:
“这是我们太爷在阿年小时候给定的亲事,现在外头都说些什么自由恋爱,唉哟,我一听这种话都臊的慌的,真不知外头那些个闺女小子是不是疯了。难道家里给定的亲事不好?我们老大老二,连带着大闺女的亲事,都是我们太爷定的,又有哪桩是不好的?外头那些个傻丫头们,男人自由点儿没啥,你一自由,白叫人占便宜,他男的拍屁股走人,只要有出息,以后另娶不难,你女孩子还要不要做人?”魏老太太摇摇头,同陆老太太感慨,“我都不知道外头那些人咋想的?成天自由自由的,这不是害人么。”
“谁说不是哪!”陆老太太简直找到了知音一般,同魏老太太一起,骂新派文化骂到了天黑。就是陆老太太带着儿子上门儿,结果,魏银连脸都没露一下,陆老太太也不觉着魏银有什么不对,反是认为魏银尊重,比现在外头那些不知所谓的轻佻女郎强百倍。
因着魏银的亲事,陈萱也很关心魏银,魏银有些闷闷不乐,陈萱问她,是不是不愿意这亲事。魏银因一向与陈萱关系好,私下倒是肯将心事同陈萱说一说,魏银低头来回绞着手里的帕子,“那天,陆家少爷过来,我隔窗偷着瞧了瞧,看那样儿,一脸油滑,总说他家多有钱,他自己呢?还瞧不起没念过书的,他又不是大学生,再说,他有什么差使啊?无非就是靠着家里吃闲饭!”
“我听你二哥说,陆家三爷也是在政府里做事,做些抄写的差使,一月有三十块大洋。”
“那还不是托陆老太爷的面子,陆家三个爷,都在政府当差。”魏银早听她大姐欣羡的念叨多少回了。
陈萱听着,魏银是不大愿意这亲事的,陈萱给魏银分析,“阿银,你这话要是跟老太太、太爷说,可是站不住脚的。现在都这样,就是阿年哥,也是跟着太爷打理铺子的生意啊。”
魏银两手扯着帕子,反复拉扯,几要扯破,方低声说道,“就是什么都好,也得看俩人对不对脾气,我一见那个陆三,就不合眼缘儿。”
陈萱明白了,魏银就是没看上陆三。
要是在上辈子,估计陈萱会认为,亲事可不就是父母说了算么,哪里有子女置喙的地方?可今生不同,虽然陈萱不知道上辈子魏银乐不乐意这桩亲事,但是在这辈子,此时此刻,陈萱确定,魏银应该是真的没看上陆三。陈萱看向魏银,手里那帕洋绉绸的帕子都要给扯烂了,陈萱听到自己胆大包天的问了魏银一句,“阿银,咱们私下说话,你也不要害羞。我先同你说,你不要反感我这话,要是你不乐意亲事,我跟阿年哥说,叫阿年哥给你想法子。可是,眼下你可得心里清楚,陆家家境的确很好,错过了陆家,以后可能找不着这么好家境的人家儿了。”
这一席话,对于外头宣扬新派自由主义,打破封建残毒的新派人士,不足为奇。但,陈萱虽向往新派的文化,其实,她并不算新派人,包括陈萱两辈子虽见识不多,心里也明白,成亲是大事。陈萱完全是出于对魏银的关心,才会问魏银对亲事的看法。毕竟,从家境上来说,陆家的确不错。以后万一找不到陆家这样家境的人家,魏银后悔了,想到今天陈萱同她说的话,会不会迁怒责怪?就是魏老太爷魏老太太知道,也得嫌了陈萱。
魏银的亲事,说到底,成与不成,客观上而言,对陈萱影响不大,与陈萱的关系也不大。
只是,陈萱同魏银一向要好,她对魏银的关心越过了此事的利弊权衡。当然,陈萱现在还不明白“利弊权衡”的意思,陈萱就是简单的认为,她跟魏银好,她得站魏银这边儿。
或者,还有一个陈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地方,那就是,陈萱自己也没瞧上这位陆三。
陈萱对自己的认知,反是没有魏年更敏锐。因为,当天晚上,俩人回屋说起私房话时,陈萱悄悄同魏年说了魏银的意思,“要说哪里不好,阿银也特别说不出来,就是没看上。那个陆三爷,不对阿银的眼。”
“这话是怎么说的?总得是人家哪里不是,才好回绝。就一个不对眼,要是以后万一对眼了,要怎么办?”
陈萱道,“我看难,陆三爷一看就是那样人,说不上来,我觉着,这人不是个踏实人。”
魏年找人打听陆三爷的事,一时还没有回音,就顺嘴问陈萱,“你细说说,如何一个不踏实。”
“你不知道,今天他们来了,我沏茶给大家伙儿。陆老太太有陆大少奶奶伺候,这是应当的,媳妇可不就得伺候婆婆。可陆三爷,陆二少奶奶把茶递给他,连声谢都没有,这可是他亲嫂子。北京人不是最重礼貌么?还有,就陆三那说话,也不大好。一来就问阿银有没有在新学堂念过书,阿银很不高兴,那个陆三,自己个儿也就是高中毕业,他又不是大学生,也不是硕士博士,看他说话那样儿,就是楚教授都没他那口气大。还有打扮上跟咱家也不是一路,阿年哥你虽然也是成天把头发捯饬的跟牛舔了一样亮,你捯饬起来就显得稳重,那个陆三,就显着轻浮。老话不是还说,相由心生么。”
魏年问陈萱对陆三的看法,陈萱一向实诚,咣咣咣的把心里话全都一股恼儿的说出来了。
魏年笑,“阖着不光阿银没看上,你也没看上啊。”
陈萱认真的说,“我看不看得上不打紧,是阿银在跟陆家说亲事,要是阿银喜欢,我一样是盼着阿银好的。这不是阿银不喜欢么,我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虽然陆家可能是比较有钱,可是这谈婚论嫁的,也不能光看钱啊。阿年哥,你可得好好的为阿银打听一下。”
魏银的亲事,魏年自然会尽心。让魏年心下惊诧的是陈萱,想到陈萱去年刚进门儿时的小心翼翼,这一年的辛苦学习,面对比魏家家境更好的陆家时,才会有这样的见解和见识。
不过,魏年眯着眼睛打量陈萱片刻,方嘴角含笑,眼中却似有不善的问陈萱,“什么叫‘把头发捯饬的跟牛舔了一样亮’,我那就是用了一点儿发胶。说,你平时是不是在别人跟前都是这样说我的!”
陈萱慢半拍的回神,一捂嘴巴,“唉呀,我怎么把这话说出来了!”然后,陈萱做出让魏年哭笑不得的解释,“平时我都是心里想一想,都不会跟别人说的。阿年哥你就放心吧。”
是啊,阖着你成天这么想的。
我岂止放心,我简直放心死了!
第59章 贱人一个
魏年认为, 陈萱是越发胆子足了, 亏她成天“阿年哥”长“阿年哥”短,马屁拍的山响, 肚子里还挺会笑话人。魏年这种紧追潮流的大臭美, 没想到竟叫陈萱肚子里笑过。他不就是每天用些发胶么, 现下外面有身份的男子,都是这样打扮。
第二天起床,魏年本来想不用发胶, 但,用惯了发胶的人,看着镜中蓬松短发, 魏年认为欠缺了一些气派。最终, 魏年还是把头发捯饬的锃亮,瑞气千条的出门了。想着陈萱这笨妞儿还夸他这样打扮稳重来哪。
过了龙抬头,天气转暖,陈萱就把草莓上盖着的草垫子掀开, 去年冬天冷时,陈萱怕冻坏了草莓苗,给这些苗盖了一层草垫子, 剩下有些没盖草垫子的苗,都冻死了。好在, 盖了草垫子的那部分只是有些儿不精神, 苗儿还是好的。陈萱浇了一回水, 把冻死的草莓苗刨了, 松过土,上些草木灰做底肥。然后,把去年留的草莓种用水浸了,放屋里育种。
魏银跟着陈萱一道忙,魏银做不来农活,但浸种什么的,陈萱交给她,都是做的既快又好。
姑嫂俩正忙着,许家姐妹过来找魏银玩儿,陈萱请姐妹俩到屋里坐,有些奇怪,“你们不是正月十六就开学了,今儿怎么有空,没上课?”
许三妹快人快语,“二嫂,今儿是星期天,你忘啦。”
陈萱瞅一眼桌子上的月份牌儿,给姐妹俩端来两杯温水,还有一碟子炒花生,“还真是,都过懵了。”见许二妹手里拿着本书,陈萱问,“是什么书?”
“云大诗人的诗集。”许三妹接过陈萱手里的托盘,魏银帮着把温水、花生都放小炕桌儿上,陈萱仔细看了一回许二妹手里的书,青白皮的封面,上面印有五个墨字:云中鹤选集。
自从去岁参加过几次沙龙,还有看报纸后,陈萱对于文化界就有了些了解。陈萱笑,“云大诗人的诗,报纸上也看到过几次,去年我跟阿年哥去书铺子,书铺子里的伙计还跟我推荐了这本书来着。”
“云大诗人的书可好了。”许三妹把书递给陈萱,“这书在外面买,得五毛钱一本,挺贵的。我大哥在北京大学念书,这是我跟二姐央了大哥从他们学校的图书馆借来的,我跟三姐已经看过了,拿过来,二嫂和阿银也看看吧。云大诗人的诗,当真是特别的好。”
陈萱对于这种现代诗没什么兴趣,在陈萱看来,现代诗不如古体诗漂亮。陈萱感兴趣的是北京大学图书馆,原本大年初一说好过了灯节就去的。后来事情多,就把这事儿忘了。陈萱道,“阿银你先看吧,你看完,我再看。”
魏银接了许二妹手里的诗,招呼许家姐妹喝茶吃花生,说说笑笑,玩儿了一下午。陈萱把院子里的草莓浇透,另外,陈萱今年准备大规模的种草莓,当然,所谓的大规模,也就是把自家能种草莓的地方都种上。所以,院子里但有闲章,陈萱都扛着小锄头,咣咣咣的翻松了土,为开春后的种草莓做准备。
魏银看书极快,不过两日,就把诗集给陈萱看了。
陈萱对这种白话诗兴趣不大,不过,还是问魏银一句,“如何?”
魏银点头,“极好。”
陈萱决定郑重认真的看一看,晚上学过洋文,陈萱把这诗集拿了出来,在灯下阅读,魏年瞥一眼,正扫到书皮,便随口说,“哎,你怎么也看起这姓云的诗集了?”
“怎么了,这诗不好?”
“谁知道。我又不看诗。”魏年放下手里的小说,揉一揉眉心,长眉一挑,“你不晓得,这位云大诗人,先前在北京城可是报纸上的热门人物。他现下的太太,你知道是什么人不?”
陈萱自是不知道的,魏年自问自答,“原是云大诗人朋友的妻子,老话说的好,朋友妻,不可欺。这云大诗人,就从这上头来说,就不大讲究了。”
“原来是这样的人!我听许家妹妹说,是个极有名的大诗人。我在报纸上,也看到过这位大诗的人诗。怎么诗人还做这样不要脸的事儿?”
“诗人跟要不要脸有什么关系?”魏年笑,“你不知道的还有哪,这位诗人,离个婚还要登报,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不晓得这帮读书人是个什么想头儿,跟前妻过不下去,离婚也没什么,可也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吧。这叫前妻脸面往哪儿搁?就是离婚,又不是成仇人,那也是做过一场夫妻的。就看他这人品,他也就配那种能背夫偷人的女子了。”
魏年这话,简直刷新了陈萱的世界观,陈萱感慨,“这样的人,还能这么有名声,还能到大学教书?”
“人有没有名,跟德行没什么关系,再说,他这也不全是好名声,略懂些道理的,谁不说这事下作?就是有许多半懂不懂的男青年女青年的,倒拿这位云大诗人偷人妻的事当做冲破旧家庭追求真爱的好事,简直岂有此理!难道为了真爱,连人都不做了?什么诗人干人的,先得是个人。竟然偷朋友的妻子,你说,这是人做的事吗?”
陈萱摇头,斩钉截铁,“不是!这哪里是个人!”
“这就是了,这种人的诗你也少看,人品这般,写出的诗也有限。”
陈萱点头,立刻把这云大诗人的诗集合上,放到一畔,还说,“明儿我就还给许家妹妹,以后也再不看这人的诗了。”
魏年颌首,对陈萱道,“把洋文书拿来,都学到哪儿了,魏先生检查一二。”
陈萱看他装模作样,不禁也眼中带了笑,难得魏年今天心情好,陈萱连忙去抽屉拿书,想着趁机要多与魏年学几句洋文才是。尤其,以前两辈子,陈萱也没觉着,魏年竟这样明事理,要不是魏年同她讲,她都不知这位云大诗人竟是这般人品的小人。
陈萱一向同魏银要好,这云诗人的事她既知道,没有不告诉魏银一声的理。
魏银倒是并未在意,而是说,“啊,云先生的事我早就知道啊。”
陈萱瞪大眼睛,“妹妹你知道他这样的人品,干嘛还看他的诗啊?!我听阿年哥说,他这人可是很不怎么样。”
“二嫂,现下外头这样事可多了,许多男人出门念几年书,学了些学堂里的学问,就觉着自己是新青年,看不上家里旧娶的妻子了。要认真计较,哪里计较的过来?你不知道的可笑事还有呢,这位云先生娶了他那位心仪的小姐后,听说,小报上还有说这位小姐花销甚大,竟令云先生难以支撑家用,不得不多家大学兼职,赚些银钱以供家用。”魏银知道的趣事也很多。
陈萱深觉解气,“这才活该。报应。就该他遇着个败家媳妇!”
听了陈萱的话,魏银不禁笑出声,“二嫂你这话,怎么把什么不是都往女人身上推。二嫂你不晓得,云先生后娶的这房太太原也是北京城有名的小姐,家里父亲极有地位,听说是国民党要员,政界高官。现在许多人说如今的云太太生活奢侈,可人家从小就是呼奴使婢的过日子,以前怎么没人说人家奢侈?如今云先生为家用劳碌,就说人家奢侈,却没人说云先生无能,这也不过是世上人对咱们女人的偏见罢了。”
陈萱不禁道,“原我以为阿年哥就是个极有见识的人了,不想,阿银你比阿年哥还有见识。”
魏银随手把云大诗人的诗集扫抽屉里去,拿着绣绷绣花儿,“我这不过公允一说罢了,有什么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