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石下葬的那一天，差不多没有下雨的均西县终于下了一场大雨，足足从下午下到了夜里。第二天都没来得及撒下周国庆千辛万苦才买来的化肥，全队的人就都去地里理水沟去了，要是庄稼一直被泡着，和不下雨也没什么区别了，结果都是庄稼减产，明年饿肚子。
  后面又施肥又除草的，又是忙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农忙才算过去，但是下的雨除了那天之后，就又没有下过了。
  某天半夜，林佳又被热醒了，她拿着放在仓库里的凉帕子给自己擦了一下，又闭上眼睛，但是她睡不着了，最近她都这样。
  罗小石死了快一个月，这里又是近一个月没有下一滴雨，但她不止是被热的睡不着，还是因为心里有结，她梦见过罗小石。
  梦里的罗小石并不可怕，和她在世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说话依旧是轻声细语的，林佳跟着她到了那座山的山谷里，她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那里说话，相同的梦做了三次，但是林佳每次醒来以后都不知道梦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因为做这种梦，林佳心里总是不安，后来她壮着胆子特意去了那个山谷好几次，都没有遇见那对野鸳鸯，背柴火的换成了罗小石的公公，而以前时不时去背柴火的周国建，这个月也很少再去那座山上。
  林佳想，她的猜测应该是对的，那天她遇见的人不是别人，肯定就是罗小石和周国建，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可疑了。而且罗小石的丈夫之死可能也很不简单，她之所以觉得和别人在山谷里偷情很痛苦，也许就是因为她丈夫的死和他们的事情有关。
  就算是能找到十足的证据，林佳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她不知道罗小石是怎么死的。她说她活得痛苦，老天不给她活路，然后晚上她就死了。如果罗小石真是自己吃药死的，那么她肯定就不希望自己曾经的丑事被别人知道。
  不，应该说无论罗小石是怎么死的，她都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被别人知道。
  林佳觉得她心里难受，罗小石不是无辜的，他丈夫可能是被害死的，周国建也许是坏人。她的猜测也许对，也许不对，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件事情本来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但是偏偏就都被她遇到了，三个人已经死了两个，也许罗小石要去赔罪了，她是不想管这个事情的。但是她越是不想管，事情就一直压在她心里丢不开，并且她还不时梦到罗小石，这样更让她不安。
  林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信鬼神，但是她更愿意自己老是做这种梦，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不是罗小石死不瞑目，后一个解释实在是瘆得慌。而且她跟罗小石也就是点头之交，她死前说了几句话，就是死不瞑目，也不应该找到她梦里，她还有那么多亲人。
  林佳又纠结又不安，又是闭着眼睛睡不着到天亮，不过她不是唯一一个，现在周围都是人心惶惶，睡不好觉的人多得是。
  现在已经是农历六月了，庄稼正在生长的关键期，虽然之前施过化肥，但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又是一个月不下雨，谁家都愁的厉害。
  六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今年的粮食已经马上吃完了，要是地里庄稼的收成不好，那未来一年他们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为了收成，现在地里的工作已经变成了给农作物浇水，一人拿着一个小桶，一家负责一块地，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去河里提水过来，然后浇水。
  这样的效果是有的，但是并不显著，而且在河边的生产队都这样做，河里的水位已经下降了很多，这不是长久之计，最能期待的，就是等着老天下雨。
  林佳最近的闷闷不乐、忧心忡忡，家里的孩子也看在眼里，都以为她也和别人一样，是因为怕今年收成不好，明年饿肚子才这样的，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林佳不担心没饭吃，但是她担心没水喝，当然，这些担心都比不上她压在心里的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天是周六，几个男孩子已经上山捡柴火去了，浇水的工作在傍晚，早上林佳拿着板凳坐在墙角，呆呆的看着大门。
  周嫣怀孕四个月，肚子已经比较明显了，现在她有孕吐反应，但不是太严重，吃好喝好的，整个人的状态都不错，至少比别人家的孕妇好很多。
  李芬芳收好厨房的东西，朝林佳走了过来。
  “娘。”
  “怎么了？”林佳看着站在她身前的大儿媳妇。
  “娘，我，我有身子了。”虽然已经相处很久了，主动来说这个话，李芬芳还是会脸红。
  “真的？”
  林佳猛地站起来，没成想有点头晕，身子晃了一下，李芬芳连忙扶住她。
  “真的，昨天我在地里找刘稳婆看过了，说是可能有两个月，现在已经稳了。”
  林佳眼前发晕，等她缓过来，看着还低着头的李芬芳，兴奋极了，这大儿子总算也要有孩子了，她很快就会拥有两个孙子孙女了。
  “你这孩子，昨晚怎么不早说呢！”林佳嗔怪道。
  第76章 明娟心事
  李芬芳看着林佳激动的样子, 有点心虚，也是真的不好意思。她那事日子不准，也没敢想，最近天热，她老是觉得难受，昨天上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刘稳婆，她才顺道请她看了一下。
  当时知道自己怀孕了, 她差点没在地里兴奋得晕过去，她这孩子都等了多久了, 没人能理解她心里的煎熬。
  “我也是昨天下午才知道的, 这……有点不好意思说。”
  “有啥不好意思的，有了就好，有了我就放心了。”林佳笑得很开心，周嫣的身孕查出来差不多三个月了，她倒是无所谓, 但是高明华他们两口子的着急她是看在眼里的, 现在有了就谁都放心了。
  今年送子观音肯定心情很好, 工作才这么勤奋，现在两个儿媳妇都怀孕了, 弟媳妇杨梅怀孕了，前不久林家那边说大房的儿媳妇和嫁出去的林丽丽都怀孕了。这几个人生孩子的时间段差不多，估计以后送礼的时候有的头疼了，不过好事就是好事，麻烦也是好事, 都值得高兴。
  看着李芬芳笑的十分羞涩，林佳又问道：“明华知道吗？”
  李芬芳点点头，林佳也点头，她也不再说为什么最后才告诉我。看来最近她老是魂不守舍的是有点吓到家里的人了，不过这事她不懂其中的内情，还是不做什么才是最好的。
  做梦就做梦吧，只要她平时少想一点，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就是心里不舒服，那也得忍着。
  “那你就好好照顾自己了，累了就休息，不舒服了就说，千万不要累到自己，不管是什么时候，身子都是最重要的。”
  “哎，我知道了，娘真好，我再没有见过比娘更好的婆婆了。”
  周嫣从屋里走出来，看着李芬芳的肚子笑道：“谁说不是呢！现在姐也和我一样了，真好。”
  林佳拉过周嫣的手，又拍拍李芬芳的手，满意地笑了：“你们也是好媳妇，两个人都互相照应着点，生的时间差不多，以后两个孩子也能做个伴，多好啊！”
  “娘……”两人都有点羞涩。
  这是这么久以来最好的事情了，和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林佳也回屋做针线去了，她针线活虽然不怎么好，但是做个帕子围兜还是可以的，她消沉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开始期待孙子孙女的到来了。
  林佳正翻着未来宝宝用的东西，她小淘淘里的钱很久没用上了，现在买都专挑好的贵的买，对待孩子总是要细心一点，这时代没有的，方便拿出来的她都不会亏待了。
  “娘，你在屋里吗？”高明娟敲响了林佳的房门，他们一家子都挺注重个人隐私，只要不是自己的房间，进来都先敲门，这个不是林佳教的，而是一直就这样。
  “在啊，门没锁呢，自己进来！”
  高明娟听见话就推门进来了，然后再把门关上，见着林佳正从柜子里翻出一些布料，还有各色毛线，都摆在炕上。
  林佳抬头看了一眼高明娟，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薄阔腿裤，样貌倒是比之前长开了点，还是一个美人。不过最近太晒，脸黑了一点，还好她年纪小，不用多长时间就能养回来。
  “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娘拿点布，我那里的用完了，大热天的娘怎么又买毛线了？”
  “现在热，以后不就冷了嘛！你两个嫂子都有孩子了，估摸着生在冷天，打毛线没做针线费眼睛，我让她们先做点小衣服小帽子预备着。”
  “娘，你都不想想我，是不是有了孙子就不要我这个闺女了？”高明娟嗔道，她娘之前还多忧心的，一听说大嫂子怀孕了她就这么高兴，果然还是抱孙子重要。
  “你这闺女想什么呢？我怎么就不要你了？”林佳有点疑惑地停下了动作，她一直挺疼这个孝顺又贴心的女儿，去哪里买点什么都不忘了她的那份，她最近也没说什么啊。
  高明娟就坐在林佳床上不说话，林佳前一阵子就觉得她有心事，她没说她也就没强问，“明娟，你是不是心里有事？上次我问你你就没说，现在你想不想说了？”
  “娘，我……”高明娟说了一个我，又抬头看了林佳一眼，还是没有说出来。
  林佳倒是真不勉强，她笑了一下，叹道：“我的小娟儿长大了！”
  高明娟是九月的生日，还有三个月满十五岁，这个年纪在后世还是中学生，但是在这时候，这乡下就快是大姑娘了，原主还是十六七岁嫁人的，十八岁就生娃了，不也没人说什么。
  现在的婚姻讲究自由恋爱了，只要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比如肢体接触，男女谈恋爱管的其实不怎么严，虽然乡下很多人结婚还是由媒人介绍，但是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两人互相看对眼了才找的媒人，就像林丽丽那样。
  “娘，我还小呢，我就想一直和娘在一起。”高明娟开始害羞了，长大了，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该成家了，谁家都是这种说法。
  “你喜欢就一直在家，自己的家呆一辈子也可以的。”
  “娘，要是我嫁出去了，你会不会想我啊？”
  “当然会了，傻丫头，不喜欢可以不嫁，但是要是真喜欢上一个人，即使前方的路布满荆棘，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往前走。”
  林佳是过来人了，明白要是爱情来了，一个人就是再铁的心都能软了，挡也挡不了，这大概就是爱情的魅力吧！不过她已经过来了，现在对于这些东西的抵抗力肯定和以前不一样。
  高明娟咬着嘴唇，低声道：“我知道别人家怎么过日子的，嫁人哪有在家里舒服啊，就是娘这么好了，两个嫂子不还是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林佳赞同这话，女人一旦出嫁，在婆家是外人，回娘家是客人，所以她才尽量地对两个儿媳妇好，但要是高明娟嫁出去了，她能做的就是为她撑腰，过日子也只能她自己来，就是亲妈也帮不上忙。
  “你这还早着呢，怎么突然开始担心这个了，不是说好的以后上学吗？怎么，心里有人了？”林佳是不反对早恋的，但是她得看着，不然也不能放心，小姑娘什么的，特别容易被骗。
  高明娟听了这话，耳朵都开始发烫了，但是她没有和上次一样摇头，不过也没有点头，而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我没有喜欢别人，是有个人说他喜欢我，最近在地里时不时地就看我，有时候还找我说话。”高明娟说出心事的时候都不敢看林佳，她一直就是一个乖乖女，觉得这种事挺羞耻的，就算是在亲娘面前，也是十分不好说。
  林佳来了兴趣，这是哪家的孩子，竟然这么大胆，“他是谁啊？你讨厌这事吗？”
  高明娟摇摇头，又点点头，停了一下才愤愤道：“有一点讨厌，本来是不讨厌的，但是几天前他抢了我头上的蕾丝发卡，我跟他要他不给，我就讨厌他了。”
  林佳差点没笑出来，这可真是好玩了，居然还抢姑娘的发卡，难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追女孩子都是这样？虽然她是高明娟的母亲，但是这事听起来还是好笑。
  “一个发卡而已，不要就行了，要是讨厌他，就跟他说你不喜欢他，以后看见他躲着就行。”林佳只能这样建议，她这年纪已经不懂少年少女的想法了。
  “我都已经说了，但是他就是不会听，老是看我！”高明娟的脸上是满满地羞囧，和不会听话的人说话特别累。
  “他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你走路不是都跟着小伙伴或者嫂子吗？怎么他还有时间抢你发卡？”林佳觉得她有必要问清楚了，向喜欢的女孩子表达喜欢是可以的，但要是一直纠缠，那就是骚扰了，再过分一点会动手动脚的，那就该揍一顿警告了，无论什么时候，女孩子的名声都是很重要的。
  “除了那个发卡，他倒是没有碰过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就是喜欢看我，在地里偶尔还扔个土块过来……”
  林佳放心了一点，没有骚扰就好，“你要是实在讨厌，就告诉你哥，警告一下他就老实了，你还没告诉我是哪家的孩子呢！”
  “他……他是杨永和……”
  杨永和，林佳记忆里还真有印象，他家在村南面，家里有三个儿子三个闺女，他是最小的一个，比明娟他们大一岁，以前读书的时候和这两个孩子在一个班。
  十几年了，林佳肯定见过杨永和不少次，是学习成绩好，长得也挺好看的一个小伙子，比她家三个孩子都帅，虽然没相处过，但听说脾气也不错。
  综合来说，如果听说的都对，那这个小伙子还是不错的，就是家里不太富裕，而且兄弟姐妹太多了，要是相处的不和睦，公公婆婆加两个妯娌还有三个大姑子，那日子肯定过不了啊！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穷倒是不怕，现在谁家也不富裕，但人多是非就多，就高明娟这软和性子，要是婆家人极品一点，她能被吞得渣都不剩。
  高明娟当然不会知道林佳光凭她说的一个名字就想了这么多，她好不容易说出来，现在还在低着头，林佳几秒钟就想了个清楚，幸好高明娟没说什么，这事就是有苗头也得给她掐死了。
  “你没理过他，以后也不要理他了，一个随便拿姑娘发卡的能是什么好小伙，一点也不踏实。”林佳义正言辞地跟高明娟说，她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幼稚好玩了，这还是要严肃一点好。
  “我知道的，但是那发卡怎么办？”高明娟有点为难，其实那东西她拿回来也不会再戴了，肯定会嫌膈应的，但要是不拿回来，一直留在杨永和那里也不好。
  “这事简单，我让你三哥给你拿去，我就不信他还敢不给。”
  “娘，你说那人怎么那么厚脸皮啊，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啊，胆子这么大！”
  这话说的，多聪明一个女儿，现在怎么傻了，林佳被她说又觉得想笑了，“喜欢一个人有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不过你们现在这个年纪，可能就只是一时的冲动吧，可能她就是觉得我闺女太好了，然后就想先下手为强了！”
  “哦！”高明娟又低下了头，这事可真是够烦的，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多不好。
  林佳拍拍她的肩膀，这种事想多了还可能把自己绕晕了，有时候就容易乱想，“好了，不喜欢我们就不管他了，你不是来拿布的吗？又想做什么了？”
  高明娟也丢开了这件事，又看着摆在炕上的各色布料，“我那双鞋子做好了，现在帮娘做一双，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不用了，你两个嫂子又各给我做了一双，我鞋子都要穿不完了，要不你帮你三哥做一双吧，你两个哥哥都有人帮着做了。”这段日子空闲时间多，衣服都够穿，家里又有缝纫机，林佳现在已经收到四双儿媳妇做的布鞋了，她说了让她们别太辛苦，她们也给自己做，现在才开始做自己的。
  高明娟点点头，一家人，做给谁都是一样的，“这样也好，那就要黑色的吧！娘这里的布料真好看，以前好像没这么多。”
  “这些都是新料子……”林佳给高明娟挑了一块墨绿色的灯芯绒料子，高明义的是黑色的灯芯绒，现在这个布料很流行，穿起来也好看。
  “我要做到什么时候啊！”高明娟拿着布料叹了一句，鞋面子倒是好做，剪好了缝一下就行，但是鞋底子不好做，那太费力气了。
  “以前你姥姥说了给我纳鞋底，我有时间去拿，你先别做，看看鞋底再剪鞋面，要是做的累了就休息，家里又不是没穿的了。”林佳也不爱纳鞋底，不常做的人做起来手疼的厉害，做惯了的倒是觉得很好了，又能打发时间又能干活，林老太太就是这样想的，说了太累不需要，她还是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