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亲生
作者:八月初六      更新:2022-08-29 03:55      字数:6398
  虽然现在,他成了自己的女婿。
  大家真的成了一家人。
  从关系上看,岳父与女婿,确实很近。
  但毕竟两人之前没怎么接触过。
  甚至可以说,之前都算作陌生人了。
  因为连陈丹,都是最近才改变了态度,答应嫁给严闯的。
  她之前当然不可能把严闯带回家,给家人详细地介绍了。
  可能连提都很少提过。
  所以现在,严闯如此的亲近,真的让陈丹的继父觉得有些尴尬。
  虽然不至于觉得被冒犯。
  但也觉得很不自在。
  可还有那么一句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今天还是女儿结婚的大喜日子。
  陈丹继父当然不会不给严闯面子,让对方下不来台。
  于是就微笑着道:“当然了,你就是我的亲儿子。”
  严闯笑了。
  笑得很开心,很开怀。
  只是这笑声。
  忽然一下子停了。
  严闯的脸上,忽然变得无比严肃认真了起来。
  “爸啊,我问你,现在我是你的儿子了。那你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儿子么?”
  这问题问得很不礼貌。
  司仪看气氛不对。
  拍着说;“好了,我们进行下一个环节……”
  “你闭嘴!”
  严闯忽然大声呵斥住了司仪。
  司仪苦着脸,委屈极了。
  然后严闯扭头,看着陈丹的继父:“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别的儿子么?好好想,自己想。”
  全场此时再也没有人喧哗、吵闹、嘲讽了。
  就是再迟钝的人,也发现现在现场的气氛不对了。
  这严闯,怕是要搞事情吧?
  陈丹自然也看出来了。
  她过去拉着严闯的胳膊:“严闯,你怎么了?我爸怎么还有别的儿子?我家就我一个女儿,你是知道的啊。”
  严闯一甩胳膊,把陈丹给甩开了。
  陈丹穿着高跟鞋,在严闯的大力甩之下,差点摔倒。
  这可能是两人认识以来,严闯第一次对陈丹的态度这么冷淡过。
  陈丹有些呆了。
  像是不认识严闯一样,看着自己的丈夫。
  严闯不理会自己陈丹哀怨的眼神。
  仍是目光绰绰地看着陈丹继父:“爸,或者称呼你一声计先生,我再问一次,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别的儿子么?”
  陈丹继父脸色铁青:“严闯,你醉了!失态了!”
  这是在给严闯一个台阶。
  也是给严闯最后一次的机会。
  警告他赶紧收手,不要再胡闹了。
  但严闯丝毫不理会警告,而是继续说:“醉了?哈哈,我今天滴酒未沾,怎么会醉了呢?计先生,我现在很清醒。或者说,这是我20多年来,最清醒的一天!既然你不想回答,那我替你回答吧!你除了我之外,没有儿子了!而事实的真相是,就算是我不和陈丹结婚,你也只有我一个儿子!你知道吗?我姓严啊,难道我这个姓,你一点想法都没有么?”
  ……
  严闯的话,犹如炸弹,在现场引爆了。
  之前安静得针落可闻的婚宴大厅。
  此时终于沸腾了起来。
  大家面面相觑。
  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叫不和陈丹结婚,他也是陈丹继父的儿子?”
  “我好像懂了,又觉得不可能啊。”
  “你懂什么了?我怎么还一脸懵逼。”
  “哎,一看你就是国产狗血家庭伦理剧看得少,没有经验啊。反正我一下就懂了,严闯的意思是说,其实他就是陈丹继父的亲儿子!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卧槽,私生子么?这么劲爆?”
  “不会吧,要是私生子的话,陈丹继父能不知道吗?可你看他现在比我们还懵逼呢。”
  “女婿成了亲儿子?太扯淡了吧,编剧都不敢这么写。”
  “所以说生活永远比影视剧更精彩。影视剧你还得讲个逻辑,但生活是无逻辑可言的,没有道理可讲。”
  “更狗血的难道不应该是夫妻变成了兄妹么?”
  “妈的,本来我有事都要提前离场了,现在打死我不走了,太精彩了。”
  “是啊,我现在就给我女朋友打电话。本来约了一起看电影的,现在看什么电影啊?让她赶紧来这里看戏吧。”
  这些人充分展示了,什么叫看热闹不嫌事大。
  ……
  “你姓严?姓严?”
  “你是……你是……”
  “不可能……不可能……”
  “你不是……你不是……”
  陈丹继父像是见鬼一样,看着严闯。
  语无伦次起来。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心里面一定有鬼!
  他和严闯,真的有故事。
  “是的,他就是你的儿子!你的亲儿子!”
  一声女人的低喝,在酒店大堂的入口处响起。
  随着声音。
  一个看起来能在50岁左右的女人,缓缓走了进来。
  女人梳着齐耳的短发。
  用一个黑色的发卡卡着。
  显得一丝不苟,甚至是有些古板。
  她的穿衣打扮也是一样的。
  一身灰黑色的中山装。
  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系带皮鞋。
  总之就是打扮得很是中性化。
  这女人虽然个子不高。
  但似乎浑身上下带着一股煞气一样。
  让人不由自主地不敢接近。
  “妈,你来了啊。”严闯对女人说。
  众人这才明白了这女人的身份。
  正是姗姗来迟的严闯妈妈。
  之前她总是不出现。
  让在场的宾客下意识地以为,这个严闯的妈妈,是一个很内向,很弱势的女人。
  见不了什么大世面。
  连儿子结婚上台讲话都不敢。
  只能躲在房间里面不露面。
  心中不免就很是轻视。
  觉得这是一个可有可无,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
  直到此时看到了真人。
  这才回过味来。
  这女人看着可不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
  更不存在什么害羞认生。
  估计她之前是故意不出来。
  然后就等着这一刻闪亮登场吧?
  既然严闯是陈丹继父的亲儿子。
  那这个女人,与陈丹继父又是什么关系呢?
  大家都很好奇。
  ……
  看到严闯的妈妈出现,陈丹继父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
  后退。
  甚至一脚踩空,直接从舞台上掉了下去。
  好在舞台不高。
  没有摔伤。
  但也是狼狈异常。
  严闯的妈妈看着地上的陈丹继父。
  眼神一片冰冷。
  那眼神中,有鄙视,有憎恨,也有追忆,有怀念。
  然后就是更加深邃的怨念。
  严闯的妈妈从已经目瞪口呆,此时脑海中一定在想“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的司仪手里,抢过了话筒。
  她站在了舞台当中。
  开始了这篇迟到了的致辞。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严,我叫严丽群,我是严闯的妈妈。现在我要谈的,就是我们母子的故事。”
  随着严丽群的讲述。
  一段20多年的恩怨纠葛,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
  20多年前。
  严丽群就已经是一个中专生了。
  那个年代,大学生奇缺,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而一个中专生也算是文化人了,是知识分子。
  在当时的地位,比现在的本科生都高。
  严丽群中专毕业,就进了一家国营工厂工作。
  是车间的技术员。
  虽然她是一个女人,但为人严谨,做事认真,工作比很多男人都要得力。
  那时候,与严丽群一起进厂的,还有一个男青年。
  同样是中专毕业的。
  与严丽群在一个部门。
  那时候,厂里生产任务很忙。
  天天加班。
  两人几乎是天天朝夕相对在一起。
  慢慢的,就产生了感情。
  其实你也很难说,这到底是不是爱情。
  因为在几十年前,爱情这个词,本身还是一个禁忌。
  最开始,爱情是不能公开讨论的。
  甚至连有关爱情的歌曲,都会被认为是靡靡之音。
  不登大雅之堂。
  而电影、电视上,基本上是不会出现接吻这种镜头的。
  出现了一个,都是能上新闻头条的。
  那时候男女谈恋爱,都是要打着为了工作,一起奋斗的名义。
  连情侣间互相赠送的礼物,也不是后来的手机、香水、首饰,而是可以学习用的钢笔和笔记本。
  后来,虽然社会风气慢慢开化了。
  可以自由恋爱了。
  但很多男女,特别是工厂里的男女,谈恋爱都是经人介绍,特别是经领导介绍的。
  所以说,严丽群与那个男青年,固然彼此有好感。
  但开始也都没互相表示。
  后来,是在车间主任的大力撮合下,才终于走到一起的。
  既然恋爱了,就要结婚。
  因为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两个人本来各自都只有一间筒子楼的单身宿舍。
  没厨房、没卫生间。
  面积很小。
  就是恋爱了,当然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同居。
  而是要等到结婚后,等着单位分房。
  等待的时间可能几年,也可能十几年。
  但他们这么年轻,就能有自己的单身宿舍,在当时,其实已经算是条件很好的了。
  被其他仿佛年纪的情侣们羡慕。
  因为最起码,虽然他们不能光明正大的同居。
  但也可以趁着夜黑风高,躲开外人的眼神,在私密的空间里面亲密一下。
  要知道那个年代,私密空间可是太珍贵了。
  很多人家都是十几口人住在一起。
  老两口与小两口,中间就隔一个帘。
  一点风吹草动,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很多年轻人谈恋爱,只能选择去公园。
  倒不是他们多喜欢公园的风景。
  而是除了公园外,他们实在是没地方可去。
  除了在草地深处,也没有地方可以亲热。
  有人说,难道不能去开房么?
  当然不能了。
  那个年代,几乎没有私人的旅馆。
  住国营的旅馆,不但要身份登记,还得需要单位的介绍信呢。
  别说两人没结婚,不能一起住旅馆。
  就是结婚了,拿着结婚证,一起来住旅馆,都会被人当成西洋景一样围观。
  总之。
  严丽群与男青年,在忙着结婚的事情。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件事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原来那时候,开始提倡生产现代化。
  要求提高工人们的生产技术水平。
  要进口国外的先进设备。
  所以要从工人中,选择一个去大学深造。
  公派的。
  学费厂里出。
  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对那个年代的人来说,上大学是一个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梦想。
  高考那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一个家庭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那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而当时厂里面,最有资格被派去读大学的,只有两个人。
  就是严丽群与那个男青年。
  两个人只能去一个。
  谁去?
  严丽群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了男青年。
  自己选择继续留在厂里工作。
  真的是让的。
  因为当时在厂领导的心中,还是更愿意让严丽群去读大学。
  不只是因为从技术上看,严丽群比那个男青年更出色。
  还因为,厂领导担心,派出去读大学的人,毕业后不肯回来了。
  而相比之下,还是女人更踏实、更顾家。
  更会回到厂里。
  所以他们都希望这个机会给严丽群。
  是严丽群亲自找到了厂长,一再推荐男青年。
  还保证说,男青年毕业一定会回来。
  因为她也在等着男青年学成回来以后结婚呢。
  厂长这才答应让男青年去深造。
  ……
  男青年去上学,虽然学费不用自己出。
  但生活费还是要自己出的。
  他的家庭条件很是一般,大城市的物价又高,所以这些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于是在男青年读书的时候,他的生活费,都是严丽群省吃俭用,用自己的工资填补的。
  而后来的故事就很俗套了。
  痴心女子负心汉。
  男青年大学毕业后,已经喜欢了大城市的繁华,看不上小城的落后了。
  而更重要的是。
  在见识了城市女孩的时尚前卫后,在和城里面的一个又漂亮,家里面还有钱的女人产生了暧昧后,也觉得厂里那个戴着眼镜,性格沉闷,不爱打扮的女技术员严丽群,也是索然无味、乏善可陈了。
  于是他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给厂里的领导。
  感谢了厂里领导这么多年的培养。
  但表示,自己不想回厂了。
  因为自己已经在城里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工作。
  更能发挥自己的才华。
  当然了,男青年表示,自己会把这几年的学费还给厂里。
  这自然是很不仗义的行为。
  甚至是忘恩负义。
  因为厂里给他上大学的机会,可不是还了学费就能偿还的。
  然后,他做了更加忘恩负义的事情。
  他给严丽群写信,提出了分手。
  分手的理由是这么说的。
  他不肯直说自己是负心汉。
  而是说,现在两人聚少离多,已经没有了共同语言。
  因为知识的差距,让两人已经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了。
  这样就算是在一起,也是勉强的,没有幸福。
  所以为了彼此的未来考虑,他不得不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分手吧。
  在信里面,那个男青年也把这几年,严丽群给他出的生活费,都给寄了回来。
  还很细心地算上了利息。
  仿佛这就已经是给了交代。
  以后大家就再无瓜葛了。
  只是真的是这样么?
  严丽群对他的付出,仅仅只是这些生活费么?
  他难道忘了么?
  上大学的机会,就是严丽群让给他的!
  现在他有什么脸说,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渣男,这就是一个渣男啊。
  他的所作所为,当然在厂里引起了很大的议论。
  厂领导很气愤。
  同事们很气愤。
  而严丽群自然成了被众人同情或者嘲笑的对象。
  而更麻烦的事情是。
  严丽群居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因为在男青年大四的那个寒假,他从省城回来探亲过一次。
  那时候,社会风气更进步了。
  于是两人就发生了最亲密的事情。
  可现在男人提出了分手。
  严丽群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知道内情的人纷纷出主意。
  有人说,当然要把孩子打了。
  你的事情厂里面都知道,厂领导都很同情你,会给你开介绍信去打胎的。
  有人说,先不要打。
  要挺着肚子去找那个负心汉。
  因为听说,他现在在大学里面又找了一个城里的女人当对象。
  一定要大闹一场。
  就算是不能抢回自己的男人。
  也得恶心他一把。
  让他不要如此逍遥快活。
  这些主意,有的高明,有的不高明。
  但严丽群一个都没听。
  她很有主见。
  自从接到分手信后,她没哭没闹。
  知道怀孕后,也没有大惊失色。
  她很沉默地,淡定地把孩子生了下来。
  再也没有结婚。
  一个人把孩子抚养长大。
  那个孩子就是严闯。
  ……
  听了严丽群用一种淡漠的语气,说了她的身世。
  所有人都看向了此时还坐在舞台下,一脸颓废的陈丹继父。
  所有人都明白了,他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男青年!
  而严闯真的是他的儿子!
  “我的天,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要是说的都是真的,那陈丹继父干的也实在是太不是人事了。”
  “对啊,这不就是典型的过河拆桥么?”
  “我最关心的还是陈丹与严闯的关系,他们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你傻啊?还没有听明白?没有!严闯的亲爹是陈丹的继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真的没有啊?我怎么还有些遗憾。”
  “呸!你个变态!”
  “但就算是没血缘关系,他们的婚也结不成了吧?”
  “这还结个屁啊,他们是仇人啊。”
  ……
  说完了身世,严丽群这才看向了陈丹继父。
  “计鹏,好久不见啊。”
  计鹏,原来才是陈丹继父,严闯亲爹的名字。
  计鹏看着严丽群:“你……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经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而你当初既然不想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又来闹这么一出!你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