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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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兔子 更新:2022-08-29 06:56 字数:4222
一时樱红开了铜罩,晶莹剔透的水晶盘上,正躺着穆明珠昨夜亲手所编的那一只茉莉手串。
齐云垂眸,右手松开刀柄,在穆明珠的眼神示意下,向水晶盘上伸去,小心翼翼拾起了那一只散着馨香的手串,却不知该如何往另一只手上套去,才能不擦蹭到一枚花瓣。他使刀如光似电,力量与技巧都妙到巅毫的手,此时虚拢着花串,却有些不知所措,太过小心翼翼,好似捧着一枚露珠,稍加震颤便会化为泡影。
穆明珠看得直笑,道:“不是这么戴的。”说着索性自己上前来,从少年手中捡了微凉的茉莉手串,反是往他领口伸去。
黑刀卫都督的官服上,领口左右两边,以金线绣着两只威武雄壮的狮子,狮子出爪扬尾,回首作怒吼状,颈毛处悬着两柄黑色的长刀,象征着黑刀卫之于帝王的意义,正如为主人捍卫疆域的雄狮。
“这小狮子倒是有趣。”穆明珠一面说着,一面以手指勾松少年领口处。
随着穆明珠话音落下,正厅内连人的呼吸声都轻缓下去,樱红不知何时退到了墙边,垂着头仿佛融入了墙中。
女孩的手指勾动那为金狮子所镇守的神秘领口。
轻微的衣料摩擦声,落入少年耳中,忽然被放大了无数倍。
穆明珠凝视着自己指尖之下的少年,她的眸光如一汪沉静的湖水,映出少年的俊容。
在永恒沉静的湖水中,少年的俊颜忽然如霜雪映云霞,覆上了一层动人心魄的绯色。
穆明珠盯着他羞红的脸,手指勾到
他衣内的系带,忽而倾身上前,亲自为他将茉莉花串系上去。
一瞬间,齐云只觉自己被铺天盖地的香气所笼罩,迷乱了心智。
“幸好,”他听到女孩轻柔蛊惑的声音,从他微开的领口处传来,她笑着,“幸好齐都督不讨厌这茉莉的香气。”
第65章
与金玉园内一室馨香的氛围不同,焦府大堂内的氛围却显得压抑烦躁。
自己亲手摘了官印的崔尘坐在下首,再没了方才在穆明珠面前的硬气,在焦道成与焦家三郎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下,投降似得抱住了头。
“那小公主敢夺了你的官印?”焦道成竭力坐直了身子,从融化的猪油变成了凝固的粗蜡,“她敢?”
“倒也不是她夺去的……”崔尘想到自己一个不惑之年的大员,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拿住了,不禁羞窘交加,不知该如何交待,叹气道:“愚弟在金玉园中,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解下官印本是为了叫她知道其中利害,逼她离开扬州城的……”
焦道成瞪着他,“这么说来,你自己解了官印?”他复又坐倒会去,盯着崔尘不好骂他,只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灼热的怒气来。
焦成俊在旁小心道:“伯父,咱们得想想办法了。昨日码头上的管事报上来,因殿下的人在旁高价大量收人,咱们府上是一个青壮都买不到了。今岁因水灾,家中新买了许多的良田,如今正是农时,需要人去做事的时候……”
若是误了农时,半年的地都荒了。
崔尘也忙道:“正是,那小殿下她还高价收米,又把那些青壮都聚起来领到大明寺去了,这是要把扬州城给搅乱了啊!焦兄,您神通广大,快拿个主意吧。”
“哼,她是见咱们不动手,要自己修座藏经阁出来?”焦道成摩挲着手上的玉戒指,冷笑道:“高价买米、高价买人,她手里有几个钱?”他倒是沉得住气,绿豆眼中透出狠毒之意来,道:“不用担心,她不过是从三郎那里得了十箱黄金,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如今她高价收米的事儿,扬州城米行中都传遍了,估摸着不用两日,她手上便一分钱都没有了。待她金子用完,且看她如何收场。”
他虽然嘴上说着理智分析的结果,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然而前后一想又寻不出穆明珠的破绽来,转
向焦成俊问道:“太泉湖中的鳄鱼喂过了吗?”
“昨日侄儿亲自去喂的。那鳄鱼吃得香极了。”
崔尘听他们伯侄二人论起鳄鱼等消遣来,只他一个人心急如焚,毕竟还有官印给穆明珠握在手上,低头苦苦思索要穆明珠早日离开扬州城之法,胡须都捻断了几根,不多时便起身告辞。
焦道成把他坐立难安的模样尽收眼底,见他告辞,招手道:“附耳过来,我有一语同贤弟说。”
崔尘满面愁容上前。
焦道成低声阴笑道:“慌什么?”他在崔尘耳边轻声道:“大不了,叫她做下一个陈伦便是了。”
崔尘浑身一震,倒退一步,心烦意乱,定定神,恳切道:“此事可一不可再。”
焦道成垂着眼皮,拨弄着茶盖,淡声道:“贤弟不想拿回官印来么?”
“不不。”崔尘连声否认,又道:“请兄长宽怀,容愚弟几日处理好此事。”
“好。”焦道成道:“那我就等贤弟好消息了。”
崔尘出了焦府正堂,脚下发软,被夏天的大太阳一晃,竟有些撑不住。他万万没料到,焦道成竟然对穆明珠也起了杀心。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上了一艘下不来的船。
为今之计,他要如何引公主殿下一行人离开扬州城呢?
金玉园中,穆明珠退开一步,满意得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那一小串洁白馨香的茉莉花,系在少年衣襟处,衬得他领口那两只雄壮的绣金狮子都可爱起来。
花串上方,是少年精致白皙却常年隐藏在衣领下的锁骨。
少年已全然红透了脸颊,甚至连锁骨处的肌肤都泛起了一层薄薄绯色。他只敢望着女孩金色的裙裾,垂着的长睫毛轻颤个不停,素日的阴冷淡漠荡然无存,竟有几分脆弱青涩的美。
直到公主殿下退开一步,齐云才寻回自己的呼吸,喉头微动,感到锁骨处的凉意,下意识伸手想要合拢领口。
“别。”穆明珠忽然蹦出一个字来。
她简单轻巧的一个字,却仿佛有无形的巨大力量,瞬间便让少年的动作停下来。
“这
样好看。”穆明珠轻声笑道,也不知在说花,还是说人。
齐云那本不可能更红的肌肤,竟然又覆上一层艳色。
她在看着他!
她一直在看着他。
“哄”的一声,全身才落回去的血液重又涌上了头颅。
少年必须攥紧了双拳,才能压住澎湃的心绪,却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双臂都在微微发颤。
穆明珠已经退回到长窗下,眯眼审视着少年,忽然心中一动,他现下这幅羞涩的样子倒是与她梦中有几分相像了。
前日她往焦府赴宴,当时焦府宴会厅外的博山炉里烧着古怪的香,那香气被人吸入之后,会增强人的感官,轻微致幻,大约也有催情的作用,原本是这等豪族夜宴之时用来助兴的。
所以当她与齐云离开的时候,她能理解少年的僭越之举。
那夜竹林中,少年失控反握了她的手。
她当时淡淡一语,解了少年的窘境,翩然而去。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也受了那香的作用。
那一夜,她不曾回内室睡下,一直坐在书桌上想着要如何给萧渊回信、要如何给母皇上奏,同时还等着在焦府冒着危险探秘的齐云回来。
于是在期间短暂的困倦时,她曾伏案歇息了一刻。
那是非常短的一刻,从她沉入梦乡到再次睁眼醒来,云母片上的沉香线还没能烧透一圈。
在梦中,她又见到了竹林里的少年。
橘红色的灯笼光遥遥映下来,铜钱铺就的小径蜿蜒向波光粼粼的湖边,夜风中有花香酒香与笙歌。
被她握住手的少年怔怔望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睛那么亮,像是有水光在那双只望着她的眼睛里。
莹润的、诱人的。
与现实不同,少年没有反握她的手,而是她倾身上前。
梦中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当她松开手的时候,少年整个人都红透了,黑眸中有情欲之色升腾。
而她怀着一种满足甜蜜的情绪,从梦中醒过来。
穆明珠并没有在意这个梦,如果不是今日见到齐云羞涩之态,大约过阵子便会忘了这个梦。在她看来,这个梦是可以理解的,一来她当夜吸入
了催情的香,二来她当夜一直同齐云在一起、而且入梦前还在等着齐云回来、思考着齐云去探查之事、所以齐云出现在她的梦里合情合理,三来她这具身体已经十四岁、会做春梦也是很正常的。
正如男子会有欲望一样,女人也会有欲望。
只是历来教化如此,好似女人有欲望便是不雅的、不贞洁的。虽然当朝皇帝就是女的,但那毕竟是特权阶级,男权社会对于女人的束缚仍不曾放松。他们要女子耻于言及欲望,甚至耻于了解欲望。他们赞美女子的天真,惟其如此,他们才能利用女子的天真。譬如谢钧之流,自然是希望女子越天真越贞洁才好的。
这些对于穆明珠来说,全是狗屁道理。
她心里没有这等束缚,自然就没有在意数日前那短小的梦——因为梦中的互动太过节制,那个似是而非的吻也太模糊,她甚至觉得把那个小小的梦归为春梦属于“可以,但没必要”。
可是此刻少年明晃晃站在她身前,脸红羞涩的模样比梦中还要诱人,轻颤的睫毛、染了绯色的锁骨、绷紧的手臂,无处不可怜可爱。
最可爱之处,是他的不言又不语。
把那个本已经要为穆明珠淡忘的模糊梦境,又送到了她面前来。
穆明珠上下看着他,忽然转眸看向窗外,无奈一笑。她如今才算明白了,为何古往今来的帝王多置三宫六院,便如她的母皇从前也有司鹤监。如此合心意的美人立在面前,乖巧青涩,任人施为,只要高位者肯伸手,便可揽入怀中,尽享快活——那么又为何不呢?
“齐都督下午有什么安排?”穆明珠轻声问道。
齐云喉头滚了两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道:“臣听凭殿下吩咐。”少年正常的声音本来偏于寒凉,此时因为过份压抑不该有的情绪,透出微微的沙哑,听得人耳中发痒。
“那好。便随本殿出城,领兵疏通邗沟航道如何?”
“是。”齐云低声应下来,不曾有任何疑问。
穆明珠一笑,与少年一前一后出了内院,正遇上一同而来的王长寿与静玉。
王长寿道:“殿
下,今日人更多了,半日就收了八百人,还往大明寺送吗?”
“不,往邗沟去。”穆明珠与王长寿交待正事,“大明寺的人手已经够了。你让你手下的人看守着那边,会有主事前去接应。”
一旁静玉却是愣愣望着齐云领口的茉莉花串,回过神来后下死劲儿剜了齐云一眼:呸!什么准驸马?贱人竟然学他!
第66章
邗沟北辰堰高地上,再度迎来了贵人。
扬州城水利主事廖严远远望见车驾华盖,便知是前几日的贵人又来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贵人前来不只是出游,还带来了八百力夫。
穆明珠示意扈从放廖严近前来,道:“这是第一批人手,廖主事且用着。今后数日还会有数千力夫送到。”
廖严喜出望外,又琢磨不透,小心问道:“殿下,可是朝廷的款项拨下来了?”否则哪里来的钱雇人呢?可别是还欠着众力夫的饷银吧?他可填不起这样大的窟窿。
“朝廷的款项?”穆明珠淡淡一笑,道:“你就当是朝廷的款项吧。”也无意多加解释。
廖严人并不笨,“当是朝廷的款项”,那就不是朝廷的款项。可若是扬州城中富户出的财物,又如何会是这位小公主殿下出面?他只能暗自猜想。
穆明珠沿着堤边而行,俯瞰泥泞的河埝,边走边同廖严交谈,问他如何修堤梁、何时通沟浍,如何行水潦,如何安水藏,如何择定时机决塞。廖严一一作答,竟是详实清楚,分毫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