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警察同志。”张向导深吸一口气道。
  口供很快录完，大家签完字后，便从警局离开。
  才刚从神农架内下来，就面对了这么多事情，此刻终于解决大半，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朝他们山上之前所住的那家旅店走去。
  张向导在本地有租房子，不过经过那三天的冒险，虽然他都是睡过去的，但对云景一行人救他一命，还是极为感谢的，不由自主地就想和云景他们凑在一起，一边走还一边给云景他们介绍哪家店的东西好吃，哪家店的老板人比较好等等。
  结果没想到，走着走着，这一路回头看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甚至有不少人低下头窃窃私语起来。
  云景看了一下自己和墨菲斯，已经老实地把口罩戴上，不可能再因为外貌而引来关注度，再看这围观群众的神色，目光主要还是落在张向导的身上，顿时明白了什么。
  张向导也感觉到了四周人的态度，哪怕他想要极力掩饰，脸上的神色还是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端着盆子来外头接水处洗菜的大妈看到了张向导，顿时一愣：“这不是小张吗！”
  “哎，李姐，是我。”
  “你真回来啦？”那位大妈瞪大眼睛上下打量张向导道，“我听人说你在山里待了好几天，自己活着回来了，一点儿事都没有，还觉得不可思议，真是没想到啊……”
  张向导作为在本地工作的人，又是靠嘴巴吃饭，自然和当地街边的人熟稔。
  好多像李姐这样一把年纪的大叔大妈不怎么上网，对于网上那些八卦不了解，只听着小年轻传来传去，再对比着自己认识的人，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但那些被洗脑的年轻人可不一样了。
  张向导感觉到四周人投来的视线，他可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当即借着和李姐说话，笑眯眯地道：“老话说的好啊，好人有好报，我做了好事，哪怕被人害了，把我扔进了那神农架，我也可以毫发无伤地回来。
  “倒是那做了坏事的人，老天爷可不会放过她们，这不，一回来就大病一场，这现世报啊，来得快！”
  “我就说你不是那种人。”李姐立刻道，“这几天大家传的风风雨雨的，说你没有职业道德，害死了好几条人命，给我们神农架蒙羞，木鱼镇的生意被你影响，那些别的有良心的向导都被你害惨了，但我觉得，你不是这种人，这事怎么能怪你呢！”
  张向导凉凉地道：“对啊，连续几天下大暴雨，山里还有人进去送命，才是脑子进水了。不趁着这机会好好休息，还嫌自己命不够长，有些人呐，咋地就不能且活且珍惜呢。”
  他这话说的损，再搭配那表情，看起来有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云景看了一下四周，注意到有人偷偷摸摸地拿着手机，也不知道是拍照还是录像，便走上前拉了张向导一下。
  张向导立刻道：“李姐啊，我这好几天没睡好了，我先回去休息休息啊，先走了，改天找您聊天！”
  “好的，去吧去吧。”
  有了李姐带头，这一路往下走，张向导又和不少中年大叔大妈一个个打招呼过去，看得出来他在这一片人缘是真的好，只可惜，搭理他的也只有那些中老年人，年轻人是一个都没有。
  张向导也不以为意，带着云景一边回酒店，一边道：“你们别看向导这职业不错，里头竞争大着呢，除了高峰期，每年游客就那么多，向导却一大堆等着吃饭，那神农架你们觉得神秘有趣，我们这天天走的，早就腻味了，但没办法啊，大家都想赚钱，走的路越多，赚的钱就越多，那么想赚钱的人呢，自然就看同行不顺眼了，然后大家再刷个微博，再看看这热搜，得，还是敬而远之吧……”
  一路絮絮叨叨地回到旅店，开了几间房后，大家却没立刻休息，而是都集中在了云景的房间，张向导又说了一些这神农架内的趣事，然后顺手低下头刷了一下微博，脸色当即变了一下。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张向导又搜了几下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了？”云景问道。
  “那两个白眼狼动作很快嘛。”张向导冷笑着，将手机举到大家的面前，点开其中一条微博下的视频，顿时张向导在街上和李姐对话的视频就立刻跳了出来，而且还不是完整的视频，而是被人用很高明的手法剪辑过的，也亏得云景等人都亲眼看到了对话现场，否则很可能看不出端倪。
  经过这剪刀手神剪辑后，这视频中的张向导与真实的他简直换了个人，视频中的他看起来那是集猥琐，奸诈，狡猾，小人得志等等各种贬义词为一身，让人怎么看怎么不爽，怎么看怎么厌恶。
  视频播完后，张向导往后一滑，霎时，那两个女生楚楚可怜的照片便呈现了出来。
  这前后对比实在是太凶残，怕是哪怕网上有一部分原本支持张向导，质疑那两个女生的路人，恐怕看完视频后都会忍不住站到了两个女生的阵营之中。
  然而屋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真相的，李建刚顿时气愤地道：“我们把视频放上去，让大家知道真相！”
  “不急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张向导看着手机冷笑道，“这视频上的太快了，就我们从街上走回来这会儿时间，他们就剪辑好放上网络，说明他们很看重这件事呢。
  “根据我的经验，这视频上去后，他们肯定会买转发买热搜刷话题，预计到了今晚和明天，这个视频点击量才会进入最高峰。
  “这钱他们既然都花了，咱们就不要浪费，先让他们自己艹热度，等热度够了，就该我们上了。
  “最好能一波三折，高潮迭起，弄成一场大戏，网民们才足够酣畅淋漓，围观一整天都不过瘾，到时候就能轻轻松松制造话题上头条，一想到花她们的钱，让她们名声扫尽，真是够爽的哈哈。”
  张向导说着，将手机朝旁边一放，抬头见大家都静静地看着他，顿时不好意思了，嘿嘿一笑道：“那啥，咱毕竟是专业水军出来的，她们要在别的地方玩我，我个小平民百姓，只能求助警方，虽然最后也能打脸啪啪啪，但力度不够啊，现在既然她们喜欢在网上玩花样，那我不能辱没了职业风采不是。”
  第156章
  云景虽然平日里也有上网, 但就像这个世界的老头子一样，新闻八卦适当看一看, 了解一番便过去了, 他和墨菲斯日常还是喜欢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网络上的那些弯弯道道，从来不关注。
  此刻听着张向导的话，顿时有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讲究。
  按照张向导的介绍, 像他们这样的水军，看似不起眼，但是一旦刷起来, 却能引导舆论的走向。
  很多人在生活中会尽量克制压抑自己，但到了网上, 因为不用面对面与人群接触，不用受到对方身份、外貌、气场、说话语气等等各方面综合因素的影响, 却能够通过电脑进行智慧生物之间的平等交流, 便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内心真正情绪宣泄出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 网民的情绪是非常容易被煽动的。
  人总是难免会有从众心理，一旦水军开始刷屏，专挑日常比较敏感的话题点切入, 网民有了代入感, 再看大多数人的态度都已经确定下来，便会形成一种安全感，无意识地被水军牵着鼻子走, 最终反而成为了这个话题的战斗先锋，将热度再往上一推，滚雪球一样越滚越热，热门话题就这么形成了。
  目前这件事，就处于热度上升中，张向导的计划是物尽其用，等热度到达最高点再进行反击，因此这种时候，他们只能耐心等待时机的到来。
  见云景一行人都对网络文化十分好奇，张向导立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并且举出了好多个经过他手的案例，表示这些红极一时的网络话题，都是曾经由上层较劲，水军收费操控才堆起来的。
  本以为会收到云景一行人惊叹诧异的眼神，结果没想到大家都淡定的不得了。
  张向导顿时郁闷的要命，一问之下才知道不论是云景墨菲斯还是李建刚，都没注意过那个网络话题。
  没有亲身经历过，张向导就算讲出花来，他们也没什么感觉。
  张向导顿时扶额，看云景一行人的眼神像是看小怪物一样。
  这一个个的，都是年轻人，怎么看起来都像老头子，不对，现在连老头都能一边坐公车一边刷新闻了，一些民生热点简直如数家珍，这云景一行人，年纪轻轻的，这年头不上网到处刷屏，张向导简直无法想象云景他们日常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云景等人无奈地对视一眼，没有多做解释。
  转眼一天的时间过去，随着晚上的到来，进入了上网高峰期，张向导那吊炸天的视频，也不负众望爬上了热搜榜，随便一刷都全是在骂他的人。
  张向导扫了一眼就嗤笑表示有两个女生，甚至经纪公司的粉丝群水军控场，带节奏控制路人一起骂他。
  不久后，甚至一些小网站都直接进行新闻推送，这下张向导更加出名了。
  张向导看着网上骂声一片，高兴的手舞足蹈，两眼放光地盯着手机：“骂吧骂吧，你们现在骂得越狠，事后反转就越精彩！”
  云景看着张向导这模样，摇了摇头，低下头一看，果然全网都骂声一片，放眼望去没有一个说好话的。
  云景想了想道：“这样真的可以吗？所有人都被误导了，以为你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对啊，只有这样，反转的效果才够漂亮。”张向导道。
  “但是。”云景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只是从普通人的角度分析，他缓缓道，“我觉得大多数人，都是不喜欢承认的自己错误的。”
  张向导一愣，抬头看云景。
  云景道：“人都有逃避责任与错误的本能，如果不是道德与法律约束，当做错事情后，我想更多的人想做的是隐瞒一切，装作不知道。
  “如果这件事是在生活中发生的，知道你事情的人，全都是你身边的人，大家以后都要继续相处，他们会权衡考虑后，为了以后的生活来找你道歉。
  “但这事情发生在网络上，手机一关，网线一拔，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会有多少人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我觉得真相大白后，大众更可能会选择无视这件事，过两天当有新的热点新闻出来后，这些人就一窝蜂地跑去关注别的新鲜事物了。”
  张向导闻言，愣了老半天，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说的对……”
  他以前只是听上头吩咐刷热度，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此刻听云景这么一说，张向导立刻明悟，一个话题要持续热度，一面倒是最不可取的。
  他已经从警局出来了，有足够的时间解释一切，避而不谈，任由事情发酵，看着蒙受欺骗大众的笑话，将所有人都推到他的对面去，将来就算网民知道真相，被打脸的尴尬与羞怒，恐怕将远远胜过对他的愧疚之情。
  这样想着，张向导没敢再耽搁时间，赶紧打开手机，不断切换马甲，不断刷屏。
  可惜他没有水军机器，就凭自己的手机换来换去，在小众论坛还可以纵横风雨，但在微博微信等流量大的平台上，光靠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完成。
  眼看着那两个女生的势头已起，不是他这几个马甲能够轻易撼动的，无奈之下，张向导想了想，最终道：“算了，现在热度已经差不多了，我的本意也不是想愚弄大众，我先写个长微博，把事情交代清楚，再看看他们的反应吧。”
  云景点了点头，张向导要是立刻说上视频，他也是不会赞同的，没有一开始就交出老底的道理。
  写个长微博，将真相说出来，看看公众与对手的反应，再进行下一步。
  这样想着，云景忽然觉得这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别看隔着一层虚无缥缈的网络，这每一场角逐较量，都分分钟影响现实生活，这是一场交错的战役，容不得半点分心，否则很可能全盘皆输。
  这样想着，张向导在噼里啪啦编辑长微博的时候，云景则靠在墨菲斯的身上，慢慢刷那些评论。
  张向导打字很快，这长微博也早在他心中有了腹稿，不到半小时，一千多字的长微博就写完了。
  这条长微博虽然字也不少，但与那两个女生却是截然相反的风格。
  这件事叙述起来麻烦，张向导尽量用客观的语言，将整个事情描述下来，并且极力不添加任何个人情绪，努力做到公正客观，这样更人得到一些理智的网民的好感。
  写完后，张向导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又发给云景墨菲斯李建刚，大家一致过目之后，张向导才发上微博。
  他的微博早在那两个女生哭诉的时候就被人肉曝光了，此刻一有动态，立刻引来了无数网友的围观。
  然而就在这时，张向导却将手机扔到一边，不再看了。
  云景看了一下天色，见时间差不多了，四具阴尸借口留下，云景四人一起下楼吃饭。
  同样是走在街上，今天傍晚受到的注目礼远比下午要更多，而且下午不少人还是站在一旁窃窃私语的，到了傍晚，不少人都不窃窃私语了，索性一路围观张向导一行人，哪怕他走进饭店了，还有不少人在外头探头探脑。
  张向导已经预料到脸曝光之后，可能会引来更多麻烦，没有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连坐下来后，对面那一桌中年夫妻也跟着他们坐下，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恨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张向导一阵恶寒，往旁边挪了挪，借助李建刚的身体，把那对中年夫妻的目光给挡住。
  云景看着张向导这毛毛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向导也苦笑着压低声音道：“以前都是躲在电脑背后披着马甲操控话题的，哪里像这次这样，真人上阵pk，我也没什么经验……不过我有预感，经过这次之后，我整个灵魂都会受到升华，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很淡定了。”
  说完，他们刚进门时点的菜便一一端上来，张向导看着食物，吞了吞口水，这回学会了细嚼慢咽，一点一点地把食物吞进肚子里。
  “我刚点的，都是咱们神农架的特色食物，这是砣砣肉，味道很不错，你们试试；这是懒豆腐，吃着好消化，适合像我这样肠胃脆弱的吃；还有这些，紫苔菜炒腊肉、蔡甸藕汤、蒸珍珠丸子，都试试哈，哪个好吃我们明天继续点，待会儿吃完饭，我再去买一点火烧粑我们带回去晚上当夜宵吃……”有美食在前，张向导便无视了周遭的目光，一一给云景他们介绍过去。
  他越发表现的不在意，附近的人看他便越发的不顺眼，那对中年夫妻忍了忍，最终还是沉不住气，一同将筷子往桌上一砸，然后走到了张向导的身边：“你是张洁对吧？”
  张向导吞下一大口豆腐，抬起头奇怪地看着这对夫妻。
  毕竟是当向导的，眼力非凡，看着这对夫妻的脸，张向导立刻明白了什么，很有礼貌地道：“我是张洁，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帮忙？我们可不敢让你帮忙，我们只是过来找你讨个说法罢了。”中年夫妻阴阳怪气地道，他们的话音落下，四周嘈杂的讲话声都没了，饭店中为数不多的人全都转过头来看着他们，手旁的手机蠢蠢欲动，饭店外的人早就摆好了摄像头，对准里头一桌的人，不放过他们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
  云景和墨菲斯捕捉到四周人兴奋的情绪，抬头仔细看了一下这对中年夫妻，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对夫妻五官组合起来，正好是两个女生之一，江媛的模样，再看他们的年纪以及此刻的态度，毫无疑问，他们便是江媛的家长了。
  张向导早就看穿了他们的身份，却不说破，依旧十分客气地道：“听你们的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应该是游客吧。这几天我不在神农架，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你们，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江母冷笑道：“那就更加确定是你了，几天前，你带着我女儿还有她的朋友一起进入神农架，差点把她们害死，现在她们两个还高烧不退，你倒好，一点事都没有，竟然还在这里大吃大喝！
  “什么在神农架内失踪三天，在原始森林里失踪三天的人，会有你这么精神？我看你是故意藏起来，想要逃避责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