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作者:
若然晴空 更新:2022-08-29 09:51 字数:6435
江衍握着江玄婴的手紧了紧,却忽然抱住了他。
“我可能,还要暂时离开一阵子,”江衍轻声道:“等我回来可好?”
“我也跟着你去。”江玄婴说的毫不犹豫,这时候江衍轻轻的蹭了蹭他的胸膛,隔着单薄的衣服,那触感是那么明显,就好像是被什么小动物蹭了,江玄婴心里一阵柔软。
江衍抱着江玄婴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慢慢的闭上眼睛,他喜欢听江玄婴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让人的心都忍不住安定。
他没有拒绝,事实上他也不愿意和江玄婴分开这么久,江玄婴至少有自保的能力,遇到什么危险,他也不用担心他,他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
御驾亲征征的就是士气,自然不能久拖,得到了前线宸王的首肯后,就在江衍下令后的第三天,王都点齐五万亲随大军,浩浩荡荡的向着漠北行军。
与此同时,裴越带着大军陷入了一场苦战。
已经和大部队失去联系,在茫茫无边际的漠北荒原,想要找到足够的粮草简直是天方夜谭,被围困断粮的第五天,裴越舔了舔干涩的唇,命令部下发动最后一次突围。
“将军,外面的匈奴人个个骁勇,兄弟们却是……这样真的能赢吗?”
裴越瞥了一眼出声的下属,冷声道:“输就是死,权当殉国,你想投降就去,我裴越的兵,没有怕死的。”
那下属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了。
围困他们的匈奴人人数至少比他们多一倍,又是以逸待劳,仗变得很难打,裴越冷静的观察了一番,亲自带着人马突袭。
血雨纷飞,并不是那么好玩的,杀人也不是话本里的那样轻易,往往每倒下一个匈奴人,他们就要付出一条生命的代价,尤其匈奴人多是马上骑兵,大刀挥舞下来,很容易就能砍伤他们的人马。
裴越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色来了,斑驳的血污遮盖了他俊朗的容颜,自左眼到下巴上还多了一道未干的血痕,一看就知道躲开这一刀时有多凶险。
“该死……”裴越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陷进匈奴人的包围中,忍不住恨声说了一句,调转马头,准备再来一次最后的突袭,若是能突袭出去自然是好,若是不能……那就算他殉国罢!
战旗一下,将士们有的面露惊恐之色,有的把心一横,紧紧的跟上了裴越的马,更多的还在茫茫然的厮杀,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这仗起手就乱了,打得更是没有半分秩序,裴越将门出身,一眼就看出了现在的情形,他心中暗暗苦笑,眼看着自己即将跑出重围,但身后的将士必将陷落,他叹了一口气,却也调转马头,转身回返。
与其一个人活下来,却背负着一身的愧疚和痛苦,死就死罢,和他的将士们死在一起,他安心!
漫天都是征战时扬起的黄沙,裴越的视线渐渐的模糊起来,他浑身开始脱力,身为将军,他原本不在断粮的行列,但是他却把自己所有的口粮都交了上去。
他做到了一个将军所能做到的一切。
裴越想,若是说,人生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没能亲口告诉小衍一声,他喜欢他,违背了纲理伦常,甚至血缘,这份喜欢来的太压抑,他终此一生都无法说出口。
那会儿他喜欢小衍的时候,知道他不是姑姑的儿子,但是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不是姑姑的儿子,却是他的侄子,此身罪孽已经那么多,他又怎么能再靠近小衍?
死了也好。
震天的厮杀声中,裴越砍下最后一个人头,忽然觉得眼前发黑,他不再强撑,放任自己从马上滚落,手里的刀却握得紧紧的,即使是死,他也要拉够了陪葬。
这时远远的一阵大地震动,黄沙飞扬起来,裴越眯着眼睛看去,只见一支人数不多的骑兵向着他们急速的奔来。
剩下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看了,倒在尸山血海里,裴越仰着头看天,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援军!是援军!”同样看到了那支骑兵,许多人激动的大叫起来,然而直到那支骑兵逼近,众人才看的分明,这些骑兵,加起来也不到五百人,而围困他们的,足足有两千多匈奴兵。
有人受不了这个巨大的落差,大叫一声就提了刀准备往匈奴人群里面冲,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极大的力道从身后传来,随即身后靠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他被人从地上拎起来了!
小兵瞪大了双眼,想到一个可能,他连忙回头看了看,一张冷漠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来人周身散发着的煞气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马上带人太难发挥,周至青瞥了一眼刚刚捞上来的人,把他丢到了后面,拔出了腰间长刀。
即使被丢开,小兵眼里的热烈也没有少半分,他大声的叫道:“是周将军啊!周将军带人来了!我们有援军了!”
他的声音提醒了原本几乎有些绝望的人群,于是就在下一秒,所有的将士们都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马上的男人高高大大,背着光,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天兵神将,即使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他的脸色依旧漠然,世间传言他心智不齐,然而此刻,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战场的王者。
心智不齐又如何?他生而为战,战场,就是他的天下。
匈奴人起先根本没有了解情况,他们知道裴越带了一千人被他们围困在这里,经过这么多天的消耗,只怕十不存八九,看到来的援军虽然惊讶了一下,但是也不到太慌乱的地步,这些显兵突然爆发的力量让他们震惊了,领头的匈奴将军连忙揪过属下,问道:“来的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匈奴将军忍不住想,难道这个人是很厉害的将军,身后带着大军,所以这些显兵才会爆发吗?
属下脸色发白,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结结巴巴的说道:“可,可能是前些日子……抓了小王子的那个人……”
匈奴将军面色凝重起来,他刚刚想要吩咐属下集结兵力,就见自己引以为豪的大军已经开始七零八乱,他甚至看到了自己刚得的骁勇的亲兵在后退,一边大叫的哭喊着什么,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极大的紧张感,身后一股大力破空而来,凭着多年直觉,匈奴将军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周至青的一击,然而周至青反手就是一刀背,把他拍倒在地上。
从进入战局到单枪匹马杀入人群,把匈奴主将打落在地,这整个过程几乎没有遭到任何的抵抗,周至青的刀尖抵着匈奴将军的后背,瞥一眼那些瑟瑟发抖的亲兵们,这里有几个人他还认识。
亲兵首领脸色发白,目露惊恐,看着周至青,几乎本能的大叫道:“憋杀窝!窝头香!窝头香!窝们都投降了!”
上次丢了小王子,好在单于宽宏,给了他和兄弟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跟着莫巴将军将功赎罪,谁知道还会遇上周至青这个煞神!
他们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子,除了亲兵统领之外,个个涕泗横流,哀叹命运的不公。
周至青觉得匈奴人都是听不懂人话的,只有这几个人能勉强交流,他很满意,对着亲兵统领说道:“把东西,交出来。”
主将被制住,又没有其余等级高一点的将军,亲兵统领的官职就是最高的,见他这情况,即使之前还有不明真相的将士还在厮杀,也慢慢的都停了下来。
一回生二回熟,亲兵统领即使听不懂也会意,连忙让人去给周至青搬东西,就在这个空档,周至青下了马,把抓到的莫巴丢给身后的人,让他把人捆好。
原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番激烈的挣扎,小兵都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人到手,居然是软绵绵的,他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撑住了,就见那莫巴死死的瞪着眼睛,估计是周将军刚才那一刀背力道太大,人已经没气了。
小兵吓得不敢多言,满心以为是因为手里的人,对方大军才会这么听话,只得装模作样的把人捆了起来,好像很害怕他挣扎的样子。
趁着空档,周至青走到了倒在地上的裴越面前,轻轻的踢了踢他的腰,发觉他不动弹,抓了抓头,把人拎了起来。
裴越毫无知觉,由得他拎。
小兵吓傻了,周将军的力道有多大,军中谁人不知?他居然还上脚踢了裴将军?看了看自己手里软绵绵的尸身,小兵咽了咽口水,有点害怕。
第94章 狼崽
经过军医的诊断,裴越没事,只是几天没吃没喝,杀敌又太过凶猛,消耗多了,脱力了而已。周至青的那一脚还是有些分寸的,除了让裴越的腰上青紫了一大块之外,并没有留下什么不可言说的伤痛。
其实周至青一开始也是和大部队失散了的,他带着的这支骑兵有的是一路上陆陆续续跟过来的,有的是他捡到的,还有人从一开始就死死的跟着他,好像只有跟着他才有希望似的。
人数越来越多,直到加上裴越带着的人,周至青这边已经有了上千的兵马。
这上千人放在别的将军眼里还不够一场战事填进去的人头,在周至青的眼里却成了一张张要吃饭的嘴,他是没有粮草的,他一个人能背,他带的这些人却是背不动足够自己吃的粮草的,只能一路打一路抢粮,但就是这么个无意识的举动,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就是早有预谋的奇袭的证明。
后世甚至有人言之凿凿的提出一个观念来,大显名将周至青其实根本就不是傻子,为了不引起景初帝的猜忌,才装疯卖傻,证据就是他这几乎领先了一个朝代的游击打法和他在军事上出乎意料的天赋。
此刻未来的名将正蹲在匈奴人堆里享受着敌人送上来的食物,原来是有很大一部分人想要抵抗的,这样不友好的情况终止于周至青随手撕开了一个想要从背后偷袭他的小兵的身体。
终这些人一生,从未见过这么血腥的画面,明明都是刀头舔血这么多年过来,被周至青这双冷漠的根本不能被称为人的眸子扫过,每一个人却都感觉到了来自灵魂的战栗。
几千人并不算多,但也是乌压压站了一片,在周至青凶残的碾压下,只得看着他带人走远,不是没人想去偷偷的报信,但是周至青的耳朵十分灵敏,别说离开去报信,就是偷摸着动了一下,他都能发现,随即就是一个冷眼瞥去,吓得没人再敢动弹。
周至青其实已经从匈奴人的口中找到路了,他是认识路的,想了想,让人带上裴越,向着飞漠关进发。
此刻江衍已经在路上了,他说要御驾亲征,其实考虑得要更多一点,除了想要更加光明正大的救裴越之外,他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提升自己的威望。
这个想法是他很早之前就隐隐约约有些计划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他若是循规蹈矩的做下去,也许再等上十来年,就能真正的掌控这个朝堂,他从前也不急,毕竟年轻,只是和江玄婴在一起之后,他忽然就有一种紧迫感,感觉不算强烈,但是很真实,他总觉得自己如果不变的更加强大,那么在江玄婴的眼里,他就还会是那个被他逼在墙角一步步后退的小孩子,而不是即将和他共度一生的男人。
江衍是渴望权力的,他发现这是流淌在他血脉里的东西,无法控制,何况他还答应了爹爹,要做他的避风港,他只有真正的掌控住了这个朝堂,才有话语权。
星夜兼程,等到江衍赶到的时候,飞漠关还是已经开打,江翎调兵遣将游刃有余,但是也许是因为他的不败神话已经破了,也许是因为一直在他和将军们之间做融合剂的裴越不在,效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两方大军就这么僵持住了。
匈奴的单于亲自带人盘据在飞漠关一带,双方僵持不下,于是又重提交换人质。
江翎的意思很明确,人可以换,但是他要先见到人,匈奴单于哪里有人可以给他见?他派了整整两千名勇士去捉那个大显的将军,保险起见,还让他的心腹大将带队,只是没想到这还会让人给救走了!
想起周至青,匈奴单于眼神一阵冰冷,不过万事都可以放在后面,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他的弟弟给换回来,他已经三十岁了,和妻子并没有孩子,这个最小的弟弟他一直是当成儿子养大的,还准备让他继承自己的位置,怎么舍得让他流落到那些显人的手里?
匈奴单于咬牙,对着显人派来的使者说道:“人我们并没有抓到,但是我愿意以五年的和平来换取席阿,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们的皇帝。”
席阿就是小王子,五年的和平似乎已经是他价值的极限了,匈奴年年扰关,若得几年和平,让漠北的老百姓好好休养生息,这是一百个匈奴小王子也换不来的。
“如果不放心,我还可以娶你们的公主作为妻子。”他的技能点全都点在了打仗上,对于其他不算精通,想了想以前的单于是怎么忽悠这些显人的,匈奴单于眯了眯眼睛,说道。
使者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别说没有对的上年纪的公主了,就是有,谁不知道匈奴人是没有妻妾之分的,在这之前,这位匈奴单于就已经有了三个妻子,大显娇生惯养的公主嫁过来,简直和杀人没什么区别了。
客气的应承下来,使者回到了飞漠关临时大营他聪明的没有把匈奴单于的语气复述出来,很有技巧的表达了他原本的意思。
这匈奴单于看着简单直白,却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毕竟能狠得下心用那么多人命来算计江翎,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善茬,他提出的条件也像是镜花水月一样,先不说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就是那五年的和平也很难说,毕竟他们不讲信义也不是第一次了,前朝代代用公主和亲,有个皇帝生了五个女儿,全都嫁给了同一个匈奴单于,但是他们依旧年年来扰关,不见收敛,如果这次把小王子交出去,可以想见他们的态度。
既然裴越没事,就算要换,也要换点实际的。
江衍对江翎说道:“六叔,这件事情再等等,等到裴将军回来再商议可好?”
江翎道:“没有什么可谈的,他不交出我的人,我就用他弟弟的血来祭旗。”
江衍无奈,只得应下,继续让使者去和匈奴单于开条件,他们什么也不要,只要裴越能够回来,小王子拱手相送,该打还是打。
匈奴单于……匈奴单于把桌子给掀了,都说了没有!他不但没有抓到裴越,还倒折进去一员大将!都是那个该死的周至青!没他哪来的那么多事!
江翎觉得匈奴单于在驴他,当初这货带着人星夜奇袭,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看得清清楚楚,裴越带着人殿后,陷阱了匈奴人的包围里,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还拿不到人?他怀疑是不是裴越已经遇害了,因为担心他们知道了会对小王子不利,所以这匈奴单于才装疯卖傻的不肯承认裴越在他手里。
他把这个想法和江衍说了,江衍过了很久都没有说话,他没有把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告诉六叔,他已经能自己承担的事情,不想再拉着一个关心他的人下水。不算八岁之前的日子,他从小到大,身边唯一亲近的人就是裴越,他的朋友很少,叔叔们府上的兄弟几乎自成一个小圈子,但是毫无例外,他是被排挤出去的那个。
只有裴越,一直关心他,照顾他,即使上了前线,也从未忘记过他,可以说这些年要是没有裴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下来的。
心情复杂了一瞬,江衍很快的调节好了自己,他冷静道:“这只是我们猜测的一种可能,也许他们是真的没有抓到裴将军。”
江翎忽然挑了挑眉:“怎么了,最近见你提到裴家,脸色都不太对劲。”
江衍愣了愣,就听江翎说道:“我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过小衍,你要相信,这世上最亲近的还是自己的母族。”
但是……情况根本不一样,江衍垂下眼帘,没有再多说。
“不提这个了,六叔,那个小王子怎么样了?”江衍转移了话题,对于这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他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江翎无奈,摇摇头说道:“现在在营帐里关着,正好我也要去见他,一起吧。”
关小王子的营帐占地不大,四周有人轮流换班值守,日夜不休,江翎到的时候正赶上换班,看着纪律严明的一刻也不放松的士卒,他有些惊讶。
一个俘虏而已,需要这么严密的看管?
似乎看出了江衍的想法,江翎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这个小王子狡猾的很,几次都差点让他混出去,所以他们才不得不采用了这个法子。
江衍跟在江翎的身后进了营帐,一抬眼就见一个干干瘦瘦的少年瞪着眼睛缩在墙角,看人的眼神凶狠的就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狼崽,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第95章 他放了我
这倒是江衍没有想到的了,在他对匈奴人为数不多的印象里,他们都应该像是他这些天见过的那样,虎背熊腰,满脸胡子,就算是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也不该……像这样瘦弱才对。
见到两个人掀开帘帐走了进来,席阿的眼神愈发警惕了,只是他一抬起头,就发现江衍站在那里,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也不太会形容,心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这个显人小孩的眼睛,真好看,比族里最美的姑娘都要好看。
表情是遮掩不住的,江翎嗤笑一声,道:“这便是那匈奴单于的兄弟了,大约是异母的原因,和他兄长竟没有半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