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作者:
青浼 更新:2022-08-29 15:20 字数:6432
乐茯神运动神经不错,二十五分钟应该可以跑到。
茯神拿着地图一边盘算着一边绕到物资中心去,这时候物资中心挤满了吵吵闹闹要离开的病人和病人家属,茯神寄到最前面去领取了一身防辐射的连体服——这防辐射衣服只要人在隔离区只需要登记一下就可以领取,茯神当然知道这玩意就是官方拿来哄人加强“核辐射”的说法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只是他觉得背着把弓到处走实在是有点过于张扬,于是索性将弓一起套在防辐射衣服里藏好。
这边茯神刚拉好拉链,远远的就听见有人争吵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有点耳熟,他抬起头一看便看见不远处有两名身穿工作人员服装的人一边用中文争吵一边快速靠近——
“你当初建议我这么做的时候没有说过会把我的国家推到风口浪尖!埃尔德,你看见现在那些外国人看我的眼神了吗?他们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你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怕什么,要恨就让他们去恨已经被烧成骨灰的楚墨白好了——你不是说他手里很有可能掌握着可以解决埃尔菲奴病毒的血清吗,只需要把那个东西找出来,不管你的国家荣誉会不会恢复,至少你王朝东会是全人类的英雄……”
“说找就找得到?他从来没告诉我那东西放哪了!”
“所以你这是打退堂鼓了?”
“我只是觉得现在冒失闯入并不理智——”
“我们还有其他东西要找,王朝东,你知道那是什么——如果那样东西真的被找到,咱们俩都得玩完。”
两人仗着周围能听懂中文的没几个,说话声音又快又响,又因为争吵得过于投入,走在前面的王朝东不小心撞到了某个站在一旁的人——他“哎呀”一声连忙拉住了那个身穿核辐射的衣服往后倒的少年,对方的连体服帽子落下,在看见那张属于亚洲人的脸时,王朝东脸色变了变:“楚……”
差点忘记了,乐茯神和年轻时候的楚墨白无论是神态还是五官都多少有些相似处。
茯神站稳了,向后退一步不着痕迹的甩开了王朝东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后者此时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并且注意力很快的被另外一些事吸引,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之前和埃尔德的对话内容,眼里多了一丝警惕,脸上却还是虚伪的露出个笑容:“抱歉,好像认错人了——你是天朝人?”
茯神没说话,强忍住心中的厌恶假装困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努力勾起唇角露出个抱歉表情:听不懂。
王朝东毫不掩饰的露出个松了口气的表情,再次用英语跟茯神道歉撞到他后,瞪了一眼此时跟上来的埃尔德,两人看也未看正在发放的防护服,加快步伐往疗养院的临时情报中心走去——
“你以后少把你那些破事到处大声嚷嚷,光荣是不是?万一附近有天朝人咱们俩都得玩完!”
“你不心虚你怕什么,别忘记楚墨白怎么死的,拿起玻璃碎片扎他脖子的时候你可没现在这么孬——”
“埃尔德!操,你再说一句试试——”
两人渐行渐远,完全不知此时站在他们身后面无表情目送他们离去的少年在听完他们的对话后,若有所思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上扬的唇角还未放平,只是笑容中嘲讽的意味越发明显。
……
看到埃尔德和王朝东以后茯神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两人以官方工作人员的身份跑到这里来,要找的东西应该和他完全一致——不妙的是,官方满以为这两人是来“寻找保护黑匣子”的,所以肯定会给他们提供各种物资以及通行上的方便。
而茯神只有一把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就算用上了也不知道好不好用的弓——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六只可以摆平真正核武器的“人类制造神体”,他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现在他唯一领先于王朝东他们的优势,就是他清楚地知道埃尔菲奴病毒解毒血清被他放在哪,以及黑匣子的所在地和取出密码,他只需要直接过去拿出来就可以了。
想到这,茯神也没有再耽搁,又从物资处拿了些军用压缩食物和水,放在背包里,跑到问询处查询了下军队开始投掷冷凝剂的时间,被告知是明日凌晨一点。
下午稍稍起雾,趁着周围的人都在忙碌,他便独自一人从窗户翻出去,向着研究所中心一路挺进——
一路上,越靠近研究所中心,空气质量越差,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空气里肉类烧焦的肉香和焦臭味混合在一起,茯神根本不敢想那是什么被烧着了照成的味道,只是默默的取出了防毒面罩戴好,胸腔里的翻江倒海才稍稍冷静下来。
距离出发时间大约二十分钟后。
茯神在距离研究所后院入口大约五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此时周围正常视觉可见度不超过五米,压根分不清楚到底是雾还是别的浓烟之类的原因……一路上出乎意料的畅通无阻,压根没有人把手——当然转念一想他也反映过来没有人看守只是因为不需要,因为没有人会在看见那些第一批深入研究所的士兵现状后还冒失闯入这片禁地送死。
但是茯神不同,他知道如果五号、六号试验体都离开了,那么研究所只不过是一座被火烧掉了一切的空城,没有所谓辐射,更没有任何危险。
大冬天的因为赶路捂出一身汗,想到穿着连体服接下来也不好行动,茯神干脆将身上的防护服脱下来随手扔到一旁,从背包里翻出水喝了一口,弓箭从袋中拿出背在背上——整理好一切再次迈出步子时,他发现脚下有坦克履带碾压过乱七八糟的痕迹,狼藉一片的焦土自然不必说,仿佛可以看得出当初军方冒然闯入,然后又仓惶撤离的一幕……
想到报纸里那些逃出来的士兵照片里那一双双茫然又惊恐的双眼——大概是见了什么这辈子没想到自己会见到,以至于最后惊恐得连描述都描述不出来的可怕东西吧。
关于这一点,就连亲自将他们制造出来的研究者又何尝不是?
茯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按照记忆潜入研究所,虽然猜此时研究所内部除却地下冷冻的那几位之外已经没有活物,但他仍然放轻了步伐小心前进——他的办公室位于地下一层,现在电梯肯定不能用了,他只能直接穿过大厅走安全通道,走得快的话,大概全程不需要用到五分钟。
但是茯神完全计算错误了研究所的内部情况。
当他从损毁的后置入口来到开阔的研究所大厅,记忆中冰冷金属银白色的一切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大厅肮脏的、到处是碎玻璃的地面上还有几具没来得及撤走的遗体——
茯神只是看了一眼,头皮就开始发麻。
遗体分为两种,一种是完全被烧成焦炭状扭曲在地面看不出原形的,还有一种则惨烈得多——他们身上大多数还穿着迷彩服,只是身上布满了已经破裂的脓疮已经面目全非,黄色脓和血水将他们身上的衣服弄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看来,在外面被隔离起来的所谓“第一批深入的士兵”并不是全部成功撤离——相比起被永远留在这里的战友,如今苟延残喘、痛苦至极的他们反而是幸运的那一批……
“莉莉丝……”
胸口极度压抑,目光从角落扫过,茯神在桌后面发现了两名紧紧依靠在一起的士兵……大概是死之前自己爬过去坐着的,他犹豫了下,调整了下脸上的防毒面罩走过去,来到那两名士兵跟前,然后在他们那已经烂得能看见白骨的手下看见一张血迹斑斑的遗书。
遗书上有两种字体,大概这张纸是两名士兵生前能找到的唯一可以书写的东西,所以他们不得不共用一张。
站在他们面前,少年犹豫了几秒,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转身离开做正事拯救更多还活着的人,然而在真的转身之前,他还是硬生生的停住了步伐,从背包里掏出了防护手套戴上,又在那两名大兵的遗体跟前蹲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覆盖着遗书的手——
隔着厚重的手套,依然能感觉到死物的僵硬。
一滴冷汗顺着茯神的额间落下。
这是茯神意义上第一次接触真正的人类尸体,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用文字完全无法描述,就像是尸体本身带着一种具有强烈气场的生物电——
茯神小心翼翼地将那遗书拽出来,同时,大兵尸体那只原本放在胸口的手也跟着垂落下来,“啪”地一下打在地面发出一声轻响——
茯神背后一僵,瞬间将背上的弓箭取下搭箭猛地回过身去!
然而背后空空如也。
茯神:“……”
太紧张了?
可是刚才在尸体的手落在地面发出声音时,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身后有人在奔跑的脚步声。
可是没有人。
茯神长呼出一口气,心脏狂跳,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自己的紧绷情绪——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又听见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摩挲衣料发出的莎莎声响,他愣了愣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随即看见原本躺在地上的大兵尸体胸口处起伏了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突然,一只硕大的、浑身裹满了黑色血液的白老鼠从尸体胸腔猛地冲出,向着茯神扑来!
“啊!”
少年轻呼一声甚至来不及举起手中的弓箭,他猛地后退三步,就在他以为自己肯定逃不过此次进攻而闭上眼时,忽然听见“呼”地一声破风之声,冰冷的利箭擦着他的肩膀空隙飞过,然后“啪”地一下,将“吱吱”惨叫着的巨大白老鼠钉死在了墙壁上!
茯神微微瞪大眼,下一秒便听见个消化不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早就说我能帮上忙你不信,现在知道胖爷的威武了吧!乐茯神,你真的很有种居然还真给我自己跑到这种地方,妈的这些尸体快把我看吐了,你玩够了咱们赶紧走,这不是开玩笑的!”
“……”
茯神看了看牢牢钉在地面上的老鼠——那只被射穿的老鼠又“噗”地爆开,飞溅一地黑色溶液……如果刚才被它咬到,不出意外,最好的下场大概也就是爬着出去跟那些士兵一块儿在隔离间苟延残喘。
“小胖,你什么时候来的?”茯神问。
“老子刚刚到。”小胖莫名其妙道,“怎么啦?”
茯神摇摇头,刚想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他目光一闪又看见从小胖的身后,坐着电动轮椅的小孩也战战兢兢地从墙后冒出个脑袋,似乎是也看清楚了大厅此时内部的惨状,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惊慌——
茯神瞬间就头痛了起来。
第十二章
以诺切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而且还腿脚不便,茯神压根不知道小胖到底是怎么才把他一路带过来的——而且跟孤身一人赶路的他速度不相上下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前后脚。
“你以为我们来做什么的?”
“你计划里不是没有‘我们’只有你自己么……”
“还顶嘴。”
“我……你……这,我也不知道这里会是这种情况,知道我也不会带着这孩子来啊!”看出茯神眼中有责备的意思,小胖也露出个后悔的表情顺便弯下腰捂住以诺切的眼,“来gelaware的飞机上我一直听你说这里应该什么都没有了,这小孩之前又缠得紧非要找哥哥,我一个把持不住——”
下面的话在茯神又一个轻描淡写的一瞥全部堵回了喉咙里……
小胖也知道茯神当初说的是“可能什么都没有了”,但是现在至少从那只不知道碰了什么变得特别大只还会爆炸的老鼠看来,还要强行辩驳“什么都没有”实在是有点困难……想到这,小胖摆摆手也表示不想再跟茯神争论下去,事实上现在他自己都有些惊魂未定:做了一辈子普通人,尸体最多在网络报纸上看过照片,这会儿毫无征兆突然看那么多高清无x近距离惨死尸体,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于是嘟囔道:“行了行了你也不用劝了老子自己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哪怕一秒,我和以诺切在外面等你,你快去办事然后我们回去……”
小胖话语刚落,突然他感觉到在他手下被捂着眼的小孩身体猛地僵硬了下,那恐惧的情绪仿佛传递给他,他下意识跟着抖了下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听见以诺切颤颤悠悠地小声说:“哥哥,外面来人了……”
以诺切说完,茯神和小胖就听见从研究所正门那边传来了一些声音,大概是车辆发动机运作时发出的声音,没一会儿那声音停了下来,紧接着是有人用英语交谈——
是王朝东他们!
现在走来不及了!
几乎不用茯神说话,小胖手脚灵活的一把将以诺切从轮椅上拎小鸡仔似的拎起来往自己背上一扔,脚一踹将轮椅放倒在阴影处,他看了茯神一眼,后者也不多废话:“安全通道,地下一层!”
说完,由茯神带头,两人迅速地往地下一层安全通道入口处靠近,等他们前脚刚踏入安全通道,茯神就听见埃尔德跟王朝东抱怨什么“真恶心”,然后王朝东语气恶劣地让埃尔德闭嘴……从两人说话时丝毫不掩饰的语气和音量,他们应该是以“内部情况不稳定”为理由把其他人留在了外面自己进来,然后想直接在研究所废墟里毁掉黑匣子来个死无对证。
“……”
茯神微微蹙眉,握着弓箭的手稍稍收紧,心中有杀意一闪而过,但是很快的他自己也被这样的情绪所震惊:至少对于楚墨白来说,杀人这种事离他真的很遥远,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生起这么荒唐的念头。
分神之间,动作轻盈地从楼梯上跳跃下来落在地下一层的地面,一心想着快点拿到想要的东西离开这里的少年并没有留神正前方通道阴影处有一团黑影在冲着自己飞快靠近,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玩意已经扑簌着翅膀发出“啊啊”的尖锐惨叫声,利爪直扑茯神罩门而来!
茯神心中一惊下意识抬起手臂去挡,那东西一扑不成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再次冲着他俯冲下来,这时候茯神听到身后的小胖大骂了声:“操!什么东西!这里怎么会有乌鸦!”
……乌鸦?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然而还没等茯神思考清楚,从他们身后的安全通道里已经响起了埃尔德紧绷的质问咆哮:“什么人在那里?!”
“shit!!”
低低地用英语骂了声脏话,少年想也不想转身抽出背上的箭搭在弓上,后面的胖子一个箭步上前替茯神赶跑那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乌鸦赶跑,掩护着他一边飞快后撤一边骂:“我日!还想跟人家对刚啊你?!跑啊!”
茯神没有理会他,一边努力跟上连蹦带跳灵活的不像是胖子的小胖的节奏一边回身将箭矢瞄准身后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的走廊,奔跑的步伐并没有让箭矢失去准头,当少年目光凝聚猛地放开手中拉满的弦,只听见“嗖”的一声破风之音,那银色的箭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怦怦——
心跳仿佛在一瞬间停止!
几秒后,黑暗中响起“噗哧”一下闷响似乎是茯神稳稳地射中了什么,空荡荡的走廊尽头安全通道处传来“哐”的巨响,像是有人把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然后埃尔德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我受伤了!我受伤了!该死的,王朝东,有人射中了我的手!我流血了!这是什么?弓箭?!!”
“叫什么叫!”
王朝东暴躁的咆哮,那紧绷又惶恐得几乎扭曲的声音和茯神记忆中那说话总是带着笑的昔日恋人完全不同——茯神一路向着后撤退,余光只来得及瞥见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一闪而过,直接越过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埃尔德掉在地上的枪支,毫不犹豫上膛,甚至不问在走廊那边飞奔的人是谁,直接将枪口瞄准了他们头顶上摇摇欲坠的天顶——
“砰”的一声枪响,仿佛将整个处于沉睡中的废墟惊醒!
头顶上已经被火烧得十分脆弱的金属天顶发出不堪负重的呻吟,在那重达千金的天顶坍塌之前,少年目光一闪,脚下一顿猛地踹开了身边某个房间的门,在那门轰然倒塌的一瞬间将小胖顺手往里面一推自己也跟着躲了进去,在他的身后,因为破裂边缘变得特别锋利的天顶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落在走廊上,轰隆一声巨响将整个来路堵得严严实实!
呼吸因为一阵剧烈的奔跑而变得不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超过肺部的负荷工作量一般让胸腔充满了酸痛的感觉……双手撑在膝盖上,茯神大口大口地呼气吸气,冷汗顺着他尖细的下颚滴落在地面,发出“啪嗒”地一声轻响。
在他的不远处,小胖整个人都瘫痪在地上了,以诺切被他顺手放在一张布满了烟灰的工作台上惶恐不安地看着他们两人……小胖靠着墙边,对着茯神比出大拇指:“这波自信回头!nice!以及操你妈,老子这辈子没这么刺激过!那可是枪!真枪!我们这算正当防御吧?!”
茯神白了他一眼,转身看了看门口,托掉落下来的天顶的福,他们暂时逃脱了王朝东和埃尔德……糟糕的是他们进不来的同时,茯神他们也没有了退路,接下来只能一路继续往下走,先到地下负三层拿到黑匣子,然后再想办法撤退。
……地下负三层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不想到那个地方去。
想到这,茯神直起身,用袖子胡乱擦了把下颚的汗,将背上的背包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