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杭没有急着上楼，他站在楼下，问李摩空：“今天开心吗？”
  李摩空今天露出的笑容比这一个月都多，但这时候听到萧杭这么问，他仍没有答案，只是反问萧杭：“我可以把这个带走吗？”
  他指的是手里的手机。
  萧杭笑笑：“带去了也没信号，你想带就带着吧。”
  他话音刚落，李摩空在他面前消失了。
  萧杭慢慢爬上五楼，他环视周围，一切一下子变得冷清许多。学校开始放假了，大家都回家准备过年了，连商贩都离开了。校区变得异常冷清，几乎要成死城。
  这里只剩下了萧杭一个人。
  第二十一章
  李摩空这一次回到书中，没有了前几次的茫然。
  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处境——因为他在书外的时候没有落下连载，所以他不会跟不上剧情，他甚至还提前看到了一些其他人心里的想法。
  此时李摩空正坐在闻天道的议事堂中，他沐浴更衣之后听取了众人议事。
  众人所议之事，正是书中各门派都在关心的联盟之事。此番联盟，是因为持续五百年席卷整个修界的大杀戮太过惨烈，各个门派损失惨重，六如派整个门派都灰飞烟灭。普通百姓也受波及，强盗四起，魔物横行，民生凋敝，人间犹如魔窟。几大修仙世家与门派在此时必须要担起职责。
  李摩空坐在桌边，神色平静。众人对参加联盟并无异议，此事人心所向，而且关系重大。闻天道这时候当然要加入。
  议事完毕之后，李摩空仍留在大厅中。
  方非子本已出去，见掌门神色寥落，不由回转，四下看看，低声问道：“掌门这次回去，没有见到上神么？”
  李摩空沉吟不语。他只伸手在袖内，摸着那只手机。
  手机他刚刚检查过。信号没有了，但照片和视频还在。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过两个世界的缘故，它变得有些不稳定。
  李摩空这时候只是轻轻抚过它光滑的表面，好像抚摸一只活的宠物一样。
  每次掌门见过上神都会十分高兴，这次却有些不同。
  李摩空看了一眼方非子。这一眼十分深沉，老人直觉上界出了什么事。
  “难道上界也陷入混乱中了？”方非子问。
  李摩空这才缓缓道：“上界十分平和，上神一切都好。”
  他暂时还不打算把这一切都告诉身边人。之前有关萧杭的事情，他对方非子也只说了一小部分，许多他与“上神”相处的细节，他都不想告诉方非子。
  这时候若是突然告诉方非子，上神根本毫无灵力法术，他们都是一本书中的人物，方非子只怕要怀疑他中蛊了。
  李摩空自己都是经过一段时间才能接受的，而且他亲眼看到了，亲身经历了。没有经历的人，恐怕很难相信他的话。
  同时这件事情又如鲠在喉，不说实在不痛快。
  方非子也看出来了，掌门此去上界一定是遇到一些一言难尽的事情了。老头子眼睛很厉害，突然发现李摩空手上的那枚形状奇异的戒指没了。
  那枚戒指是上上次掌门去上界时候带回来的，因为是上神所赐，所以一直十分宝贝，随身携带。掌门对身边亲信并不是小气的人，各种法器只要觉得适合，会分赏给下属。但这枚戒指掌门从来不离身，不让人碰。然而在这五百年前，方非子却几乎没有看到过掌门使用这件法器，足见爱惜。
  “掌门……”方非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口。他知道李摩空是个好面子的人。若戒指是上神收回去的，那就戳中李摩空的痛处了。
  但是李摩空注意到了方非子的目光，他笑了一下，道：“戒指是我的扔的。”
  方非子神色讶异。
  李摩空道：“上界的境况，我一言难尽。只能说，我们虽然猜对另一部分，但是许多事情却远远超出我们的估算。”
  他起身感叹：“恐怕这世上最厉害的神算都算不到这真相……”
  他说得这么恐怖，把方非子几乎吓住，他颤声问：“难道，上神是在炼蛊？这世上所有人都在蛊中？”
  李摩空摇摇头，再没有回答他。
  接下来闻天道一行人准备去凤岐山。修界各门派掌门大弟子都会去凤岐山，在此商议联盟之事。
  李摩空知道这一切都是萧杭的操纵，但他也无法抗拒。
  自从回到了书中闻天道，李摩空熟悉的生活又回来了。每日身边都是毕恭毕敬的下属，住的是玉宇琼楼，饮的是山间仙露。
  出发去凤岐山那天早晨，他走出寝宫，走上露台，只见天虞山顶光芒大盛，映照得云层透亮。李摩空看着眼前的景象，第一次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为何天虞山上的风景看起来如此单调？
  明明他已经看了千年的风景，以前从来没有看腻过。这次他突然产生了疑惑——为何他在天虞山住了两千年，为何他做掌门之后，从来没有想过要另建一处宫殿？
  他终于感觉到了。哪怕萧杭这个“上神”为他安排的故事线再曲折再丰富，依然不足以支撑这整整两千年，这两千年里太多重复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如何飞升，飞升之后如何，都是书中的情节，都掌握在萧杭手中。他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李摩空恍惚觉得自己几乎要厌倦这一切。
  只可惜萧杭不会让故事停留在这里。
  “掌门，我们该动身了。”他的属下提醒他。
  李摩空这时候唯一能享受的便是他在书中的灵力和法术。面对着云层，李摩伸开手，低声唤道：“长漓！”
  他腾空而起，御剑而行，风声呼啸而过。
  凤岐山很快近在眼前。
  李摩空一到凤岐山，在山上住下，立刻有各门派子弟来拜访。
  虽然大家都是书中人，但这时候李摩空不得不应付。他对这情况也有些哭笑不得。周围人都对这次联盟十分热心，这番热烈气氛似乎也感染了李摩空，他暂时把秘密埋在心里，不显得太冷漠。
  唯独对一个人，李摩空不能平静相对。
  这天夜晚，李摩空正在窗边独酌，忽然感到一道影子一闪。
  他并未仔细思索，但修为已经感应到了。
  “出来吧！赵贤弟总是与常人不同。”李摩空淡淡道。
  赵一凡翻过墙头，出现在李摩空眼前。
  李摩空立刻明白了，他这是进入剧情了。一般他与赵一凡不会见面，若是见面，一定是书中的安排。
  心中这么想着，他已经不由自主地怼了赵一凡几句。
  李摩空已经发现了，这几乎是一个模式。他与赵一凡见面，必须先互相损几句，然后才说正事。
  果然赵一凡道：“李摩空，你有没有觉得这次联盟有些蹊跷？”
  李摩空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这整个世界都很蹊跷！
  他原以为自己会十分恨赵一凡。因为赵一凡才是这本书的真正主角。《凡人仙神》听听，赵一凡的名字都在书名里。赵一凡才是萧杭的儿子，亲儿子。
  但赵一凡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李摩空更不想告诉他。这次回来李摩空见到谁都觉得亲切，有种微妙的难兄难弟感。
  这时候见到赵一凡，李摩空也忍不住更加仔细观察他，觉得赵一凡也是个大傻子，其实也有几分可怜。至少李摩空不用被几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哦？你也觉得这次联盟有蹊跷之处吗？”李摩空不咸不淡道，他说得毫无激情，语调都是平的。
  赵一凡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正是如此！”
  他说不出李摩空有哪里奇怪，明明应该是很激动的事情，他们似乎又在阴谋边缘摸索，但是李摩空嘴上说着感兴趣，脸上却一副“我很无聊”的神色。
  但他这时候必须要和李摩空商量，反正他的行动是如此。
  李摩空对赵一凡淡淡道：“屋内说。”
  两人入了室内。
  第二十二章
  李摩空已经摸出了些规律。
  只要赵一凡来，必然会发生什么剧情。
  即便不发生剧情，赵一凡也必然会带些消息来。
  李摩空猜测赵一凡会说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于是开启屏障，让赵一凡进屋说话。
  他虽然追平了小说，但是一进入故事之后，他便不能再俯瞰整个故事了。只能靠前面一些端倪和线索推测。
  至于那个破手机，过了几天已经没电了，现在就成了一块板子。李摩空还是一直揣怀里带着，他改了一下，弄成了一个小护心镜。
  李摩空与赵一凡两人到屋内坐下说话。
  室内灯光明亮，李摩空终于能完全看清楚赵一凡的面孔了。
  赵一凡这五百年过得也并不轻松，沧桑落拓了不少，脸上有了胡茬，再不是刚一出场时候的毛头小子。
  这次在凤岐山结盟，有关要不要请赵一凡的争议颇大。赵一凡虽然是结束五百年纷争的大功臣，却与六如派圣女阿桐甚为亲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曾有一段过往。
  如今阿桐依然下落不明。赵一凡并未放弃寻找她，这件事在六如派覆灭之后，更加令人不安。
  所以本应该是众星捧月的赵一凡，反被各大门派有意无意的排挤着。连他本门也是如此。
  若是原来的李摩空，一定会对这情形幸灾乐祸——赵一凡可别以为一个人能做整个修界的救世主，旁人还要对他感激涕零！即便各大门派损兵折将，但是骨子里的倨傲还在。
  但现在李摩空对赵一凡的处境，多了一个思考的角度——作者的角度。
  他已知赵一凡是真正的主角，事情大多由赵一凡解决，那么这次凤岐山之盟，一开始对赵一凡打压，很有可能最终还是会被赵一凡翻盘。
  所以赵一凡的落拓只是暂时，后面肯定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导致情势逆转。
  只是赵一凡自己应该还不知道，所以这时候神色看起来很焦虑。
  要说赵一凡是萧杭的亲儿子，但赵一凡确实吃了不少苦头。只能说萧杭这个混蛋“上神”，对谁都够狠。
  李摩空说不清心中什么滋味。他终于承认自己有些嫉妒赵一凡。
  也许他是嫉妒赵一凡是真正的主角，不论前面多么凄惨，最终他都会度过险境，每次都赢。也许会受伤，但必然会有更大的收获。
  也许他是嫉妒赵一凡一无所知，所以如此富有激情，如此投入。
  想想自己之前，也是这么认真投入，把修仙当真的一样。
  李摩空这么思索着，已经不由自主与赵一凡对话起来：“你为何想到来与我商议？”
  赵一凡回答：“因为掌门与我一同经历过龙骨潭，我很清楚龙骨潭的阴谋与掌门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