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作者:A黑桑A      更新:2022-08-29 16:52      字数:4377
  两个人异口同声。
  “哈哈哈,”楚瑞笑道:“这便是你说的旧识么,阿年。”他的目光在陆霜年和顾宸北两人之间来回逡巡,饶有兴味地说道:“我可没想到,你和顾将军还有这样的默契。”
  陆霜年扬眉,道:“在汶鼎的时候,我和顾将军多少也有些交情。”
  顾宸北只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两个人和楚瑞一起进了宴会厅。
  “好久不见了。”顾宸北说。他手里端着酒杯,看着楚瑞离开的背影。
  陆霜年笑起来。“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期待这次会面。”
  顾宸北微微扬起下颚,他道:“我知道。”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陆霜年,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但你还是盛装打扮了。”
  陆霜年耸耸肩膀,没说话。
  顾宸北接着道:“我想即使以我们现在的立场,这样的话也不算是冒犯吧?”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终于冷了下来。
  陆霜年清了清嗓子,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了周围觥筹交错的人群,然后道:“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的是什么。”
  “权力。”顾宸北沉声道。
  女人的目光暗淡了一瞬,但她维持了脸上的笑容,“看来你真的足够了解我。”陆霜年顿了顿,道:“夏泽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现在我们站在这儿。”
  顾宸北面无表情,“我不喜欢现在的情境。”
  陆霜年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胸膛,制服的毛呢料子让她的手掌感觉到一点刺痒。她说道:“我也不。”
  女人转身离开了。顾宸北依旧端着他的酒杯,注视着对方一袭长裙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富丽堂皇的大厅尽头。
  晚宴在十点钟结束。何勋为顾宸北拉开车门。
  “她没变。”
  顾宸北松开领结,他在晚宴上被灌了不少酒,声音很轻,仿佛带着一种醉意。
  何勋楞了一下,发动了车子。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对话。
  “她现在是夏泽的特工了,长官。”
  顾宸北从后视镜里看着何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勋握着方向盘,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直觉里,他知道顾宸北从来没有真的恨过陆霜年。而此刻,坐在后面的男人目光清醒,脑海里却一定在想着阿年。
  她没变。顾宸北想,她想要的东西却变了。权力不再是陆霜年追逐的唯一。
  平生所愿,唯与君共赴国难。早在几年前的那封信里,陆霜年想要的东西,就不再是用来满足野心的权力和地位。
  他有她想要的东西。
  ——无论是一场并肩的战斗,还是以一生为期限的厮守。
  陆霜年回到夏泽情报部门分配给她的小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她在晚宴结束之后又被楚瑞留下来重新确认了一遍刺杀顾宸北的整个过程。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陆霜年脱掉高跟鞋,她神色平静地回身锁好门,打开灯。屋子里的一切都是高级特工的标配,几乎没有一丝生活的痕迹。一种孤独的冷意从她的身体里面升起来,攫取了她的胃和大脑,让它们抽搐一样地疼起来。
  “——砰!”
  公寓里的椅子背猛地抡起来掼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桌子上所有的瓷质器具全都被扫落在地,碎裂声清脆又刺耳。
  陆霜年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的胸口因为喘息而不停地起伏着,她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那表情几乎近似于哭泣。然后回复了平静。
  陆霜年闭了闭眼睛,她慢吞吞地走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她的第一次失态。好像所有的压力疼痛忧虑,都在一瞬间朝她压过来。
  她想着顾宸北说,她最想要的是“权力”的时候,那个冰冷的表情。那个时候她几乎想撕破自己的伪装掐着顾宸北的脖子让他看着自己,跟他说她想要的是他们两个在一起,她想要的是一场他们两个都为此殚精竭虑的胜利。就这么把所有的计划和步骤,所有她承担的和隐藏的,都和盘托出。可是她不能。
  陆霜年失败地发现,无论她能承受多少,她都难以忍受顾宸北不明白她。
  顾宸北不能恨她。他不能。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汶鼎使团到达夏泽第二天。
  会谈正式开始,何勋坐在顾宸北的右手边,听着这个对方从容不迫地应对夏泽抛出的各种问题,咄咄逼人或是暗藏诡计的。他在顾宸北手下工作的时间并不短,足够他了解这个汶鼎“战神”的能力。抛却敌人的立场,这个男人的确值得尊敬。
  会议结束的时候夏泽的官员们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倒是一直没说过话的楚瑞依旧保持着颇有风度的微笑,他率先站起身,对顾宸北一行比了个“请”的手势。
  门外的守卫人员皆荷枪实弹,身穿黑色短风衣的陆霜年就站在一边,她见会议室的门打开,就露出个笑容,迎了上来。
  “顾将军,今天由我负责你的护卫工作。”
  何勋心中一紧,不由得多看了陆霜年一眼。今天就是动手的日子。
  陆霜年的目光在何勋身上停留了两秒,对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顾宸北对这样的安排似乎也不惊讶,便由着陆霜年陪同在自己身边往出口走去。
  他们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在前头,随行人员和其他警卫都跟在几步外。
  顾宸北微微压低了声音:“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我不希望被蒙在鼓里。”他看着陆霜年,发现女人的侧脸线条紧绷。
  陆霜年瞧了他一眼,耸耸肩膀,“我们现在立场不同,顾将军。”
  顾宸北笑了笑,“但你不能否认我了解你,阿年。”他声音轻柔,带着一种令人发冷的亲昵,“你在紧张。”
  陆霜年没有说话。她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跟在顾宸北身边,轻轻吸了口气。
  顾宸北又道:“无论你的计划是什么,都会在今天施行,对么?”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会场的出口,正午的阳光照进来,在水泥地面上亮晃晃的一片影子。陆霜年眯着眼睛,“嗯”了一声。
  顾宸北面色一紧。他能从陆霜年的神色里看出,对方正处于高度的紧张和戒备之中。仅仅只是问道她的计划,还不至于令这个身经百战的王牌特工感到如此紧张。——唯一的答案就是,这个行动已经开始实施了。
  顾宸北的手仿佛不经意地搭上腰间枪套。
  陆霜年抬起头来,“你确实了解我,顾宸北。”
  “我对你说过许多谎,除了共赴国难的那一次。”
  那是我平生所愿,我想要的,也不过是肩并肩的和你站在一起。我不会背叛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何种情境。
  “我已经信你许多次,这一次也一样。”顾宸北说。
  陆霜年停下脚步,她抬手在顾宸北一尘不染的军装上拂了拂,好像在给他拍去并不存在的灰尘。会场的斜对角是一家生意极好的百货商店,五层楼高,居高临下,背光,视野很好。
  汶鼎的“战神”,声名赫赫的顾宸北正站在会场外的台阶上,黑色的汶鼎制式军装,在明亮的阳光下形成了一个毫无遮拦的清晰完美的靶子。
  顾宸北看着陆霜年慢慢从自己肩上收回的手。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这是个信号!
  但他没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反应。
  事实上,突如其来的枪响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一簇血花猛地迸溅出来,子弹打进人肉的声音是“噗”的一声轻响。
  街道上的行人尖叫着仓皇逃走,顷刻间就是一片混乱。警卫反应迅速地冲向了枪响的方向,顾宸北抬起眼,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百货商场的五楼窗口,一个人匆忙离开的背影。参加会议的夏泽官员迅速地被卫兵保护起来。
  只有顾宸北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一下。
  ——陆霜年倒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扶住了她。
  女人胸前那个枪眼正汩汩地在他手掌底下淌出血来。他不能动。
  何勋三两步就冲了过来,他短促地惊叫了一声,□□拿在手里,整个人突然间僵住。
  ——他早该想到,无论如何阿年都不会对顾宸北动手。所有的痕迹都已经那么清楚,她早就爱他,直到现在。
  顾宸北背对着何勋,陆霜年被他揽在怀里,男人慢慢地蹲下身,将陆霜年的身体放平了一点,他的手还按在陆霜年胸口的地方,指缝里已经涌出血来。
  “叫急救人员!”顾宸北突然回过头来大喊了一声,他的眼睛有点发红,脸上的表情却如同冰峰一样的平静。
  何勋挥了挥手,两个士兵飞快地冲进值班室拨通电话。
  何勋扭回头,他看了站在后方的楚瑞一眼。
  楚瑞脸上的震惊还没有完全收起。在枪响以前,几乎没人想到被击中的会是陆霜年。楚瑞几乎咬牙切齿,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死死盯着顾宸北的方向。
  现在倒在那儿的竟然是他的女儿。而顾宸北还活着。一切的计划都在这一声枪响之后被猝不及防地打乱。
  何勋抿了抿嘴唇,他看见楚瑞对自己点了一下头。那是任务继续的信号。这样的巨变之下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眼下的确是刺杀顾宸北的最好时机。决定两国之间的胜负的战机就在现在,并且转瞬即逝。何勋是夏泽人,他是受训多年的特工,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走向顾宸北,沉声道:“长官,急救人员马上就会到达,这里太危险,您还是先到屋里去吧。”他的脚步很轻,手慢慢地打开枪套。
  顾宸北没动,也没出声。何勋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他借着墙壁的掩护抽出了□□,这个角度几乎没人能看见他的枪口已经瞄准了顾宸北的头。
  然后他对上了陆霜年的眼睛。
  女人半仰在顾宸北的臂弯里,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只手紧紧地揪着顾宸北的袖口,另一只手按在腰间枪套上。搭扣是打开的,枪里子弹上膛,保险开着。她甚至没用手去捂自己的伤口。
  她握着枪,目光落在何勋的脸上,带着一股寒冷的杀意。
  两个人四目相接。何勋感觉自己仿佛被一种诡异的力量定住,所有的行动都在一瞬间停止。他看着陆霜年的眼睛。
  陆霜年一句话也没有说,血沫从她的嘴角流下来,说话只能让血液更快地呛进她的肺和气管。但何勋知道她的意思。何勋知道她在节省所有的力气,让自己保留扣动扳机的力量。如果此刻他敢对顾宸北开枪,陆霜年的子弹下一刻就会出膛。
  陆霜年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那里面甚至没有任何恳求的成分,她只是在赌,用顾宸北的命,何勋的命,她自己的命。
  她赢了。
  他没这个勇气,至少不比陆霜年。何勋知道。他无法在这个曾经叫他“何大哥”的女人面前扣动扳机,他无法面对那双眼睛里冷静的仇恨。何勋慢慢地转回身去,他挥手示意警卫保护好楚瑞和顾宸北等人,然后大步朝刚刚此刻出现的街角对面走去,□□已经收回到枪套里。
  顾宸北面无表情地看着何勋离开。周围声音嘈杂,大队的士兵从沥青的路面上跑过去,军靴踩在地上仿佛也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旁人的窃窃私语都好像无序的噪声,无限地放大。
  只有他怀里的这个人是安静的。
  “……别,别……陆霜年,别……”
  顾宸北低声地恳求。他真的用了恳求的语气,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软弱。
  陆霜年的手还放枪套上,她紧绷着神经,让自己保持清醒。她不能说话,不能动作,她要尽可能地延长清醒的时间。
  她看着顾宸北。
  “你骗我的许多次,我都不在意了,陆霜年……”所以你能不能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