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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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与水 更新:2022-08-30 09:55 字数:6409
苏太后想到此事不禁庆幸,但,想到江行云直接带着黑甲卫在外侯着,就又觉着,此事,太皇太后怕是早有察觉,就等着曹庶人动手,然后,太皇太后一网打尽了。
苏太后叹口气,问,“皇帝怎么样了?”
小澄摇摇头,“实不知陛下如何,不过,听说,这……”小澄将声音压低,“听说此事与陛下的贴身内侍相关。”
苏太后脸色一变,如果牵连到元宁帝身边内侍,倘说元宁帝不知晓此事,多数人是不能信的。可苏太后怎么想,她虽一样不喜元宁帝对曹家的维护,可仍旧觉着,元宁帝不像能做出这样的事的人。而且,当时太皇太后将酒转赐元宁帝时,元宁帝过去接酒并无异色,倒是曹庶人惊慌之下洒了酒水。如果说元宁帝那无异色是装出来的,不,元宁帝还没这种道行。
苏太后念及元宁帝,又是一叹,想着曹庶人糊涂,终是带累了自己的儿子。
苏太后垂眸思量,她与戚贤太妃的观点一样,哪怕此事当真与元宁帝无关,但,太皇太后赐死其母,如何还会留着元宁帝呢?
苏太后想到元宁帝对自己虽不若曹庶人,到底也是恭敬的,不禁又是一叹。心思转念间,又想到了骆太婕妤生的三皇子来,三皇子较二皇子要小几岁,哎……终不是她的骨血,何况,亦不知太皇太后的心意。
此时此刻,多少权贵之家都在揣度谢太皇太后的心意。
如戚贵太妃的娘家戚氏家族,如苏太后的娘家承恩公府,甚至如文康大长公主府,还有谢太皇太后的娘家,谢家,此时同样不知谢莫如接下来将何去何从。
已过八旬的承恩公谢松坐在书房主位,他身畔的便是自己的弟弟宜安驸马谢柏,还有,留在帝都的长子谢芝,长孙谢永。谢松先说,“曹家的心也太大了。”虽然谢家也有些担心谢莫如接下来的选择,但,谢莫如是胜者,不论她做何抉择,谢家身为她的母族,眼下只有更加显耀的,要担心,也是日后的事。只是,曹太后此举,令人恼火。倘真令曹太后得惩,凭曹太后与谢莫如在宫里的恩怨,谢莫如一去,曹太后接下来必要报复谢家的。
所以,谢松接下来的话就是,“曹庶人也是死有余辜。”
谢松道,“只是不知娘娘接下来的心意是哪一个了?”谢家凭借谢莫如,谢莫如在一日,谢家无忧一日。但,谢家同样关心接下来的帝位人选。曹庶人都杀了,元宁帝又不是什么明君,杀母之仇在前,谢莫如留下元宁帝的可能性很小。
谢柏道,“倘娘娘要行废立之事,祸不在眼前,怕在将来啊。”
谢松亦知此理,谢莫如自己是无妨的,谢莫如是仁宗皇帝的发妻,正经写进宗法的皇后,现在也是太皇太后。谢柏说的祸,也不是谢莫如的祸,而是谢家的祸啊。如今,谢家沾谢莫如的光,将来,在谢莫如百年之后,后世之君怕要忌惮谢氏女子或者谢家的。
谢松道,“倘不行废立,只怕死灰复燃。”谁知道元宁帝以后会怎么着呢。曹家不必考虑,曹家已是完了的,当时参加宫里千秋寿宴的曹家男人们,直接就被江行云带的人给抓小鸡似的抓了出去,至于曹家,也就是早死晚死的事儿了。
谢家商量一回,也商量不出个子丑寅卯,只得各去歇了。
还有,今日全城戒严,亏得谢柏是个姓谢的,不然,他现在都不好上街。
主持全城戒严的禁卫大将军李宣更是个七上八下的,他也去吃寿宴了,可他这个大将军同样被江行云的人与诸臣围在了昭德殿,最后,还是江行云放他出去全城戒严的。李宣真是愁死了,一会儿想着,太皇太后不知有没有事,一会儿想着,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一会儿又想,唉,这朝廷以后真不知是个什么鸟样,家里母亲可好,妻子可好?他娘他媳妇都是皇室公主,太皇太后若想成事,宗室公主是有发言权的,还有他娘的脾气,李宣还很不放心哩。可怜这孩子根本不知道,他娘已经在谢莫如面前表过态了。
李宣担心的一宿没阖眼,第二天他哥李九江早朝时还很好心的给他带了早餐,李宣忙问他哥如何了。李九江道,“放心吧,把城里先稳住,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宣便知道,大事已定。
李宣叹道,“那陛下呢?”
李九江道,“陛下龙体有恙,迁宫休养。”
李宣再未多问,可见元宁帝近期是没什么事的。
当天大朝会,上面坐着的就换了谢莫如。谢莫如未坐皇帝的龙椅,只是命人在龙椅一畔加了张宝座罢了,殿中大员,多有幸昨日参加谢莫如昨日的千秋寿宴,对于昨日发生的事,亲自经历的,自然知晓,就是有些小官儿不知道的,经昨天一夜,该知道的也都知道的。
谢莫如先是令三司宣读昨日曹庶人毒杀她的调查结果,因是三司亲自调查,而三司的气节,在朝中也是经当日曹廷一案检验过的。但,这事,哪怕听说了知道了亲历了,此刻听来,诸多官员犹觉着不可思议。曹庶人是谁,那是先帝的妃嫔,因育有元宁帝有功,破例升了太后位。就是升了太后,这也是谢太皇太后的儿媳妇,儿媳妇毒杀婆婆,真是闻所未闻的歹毒之人哪。
所以,谢莫如要求夷曹斌三族,这样的判决,都没人为曹家求个情。当然,求情也晚了,昨天李九江就把曹家给干掉了。并且,曹家在外为官的子弟,李九江为吏部尚书,也都是记录在册的,昨日抓曹氏族人来帝都的旨意就已下达。说来还得感谢曹斌,他以前曾开出过名单,曹家要紧的子弟,亲近的姻亲,党羽,都在那名单之上。
而且,有人觉着,依着谢莫如的性子,竟没把曹家诛九族,这已是留有情面了。
第二件事就是韦相致仕之事,此事,谢莫如也允了,不过知会朝中一声,谢莫如直接任命柳扶风继任为首辅。论资历,论官阶,论忠心,柳扶风都够的。不过,柳扶风还是东穆开国以来,第一位以武官起家,后转任文官,最后登上首辅之位首辅呢。
第三件事,则是元宁帝染病,之后,政务决于慈恩宫与内阁。
这三件事,如果换个人来说,估计朝中早嚷嚷起来了,但谢莫如过来说,朝中连最讨人厌的御史也不敢有微辞,或者是谢莫如威仪慑人,或者是谢莫如是受害者……真是,哪怕那些骨头最硬的清流,想一想,当朝太皇太后竟被毒杀,而且,毒杀她的还是皇帝生母。这事儿,搁谁,谁能忍哪。
大家心知肚明,谢莫如已是斗争的胜出者。
她从道义,从实力,完完全全的击败了曹家,曹太后,连带着元宁帝,亦受此牵连,不得不退出这至尊的权利场。
谢莫如的千秋一过,谢莫如命礼部内务司准备移驾汤泉宫的事,或许是在仁宗皇帝时养成的习惯,帝都的冬天,谢莫如都喜欢在汤泉宫度过。
待到了梅花盛开的时间,她还会去万梅宫,办上一两场赏花宴。
戚老夫人感慨道,“记得小时候,我同母亲有幸受邀来此参加辅圣公主的赏梅宴,一晃六十年了,万梅宫的热闹,更胜往昔。”
当下便有许多上了年纪的诰命们附和,随着谢莫如的掌权,辅圣公主也再不是不能提的话题,多少人乐意在谢太皇太后面前提起辅圣公主,以证明,她们的家族与辅圣公主都是关系极好的。
听到这样的话时,谢莫如多是只笑不语的。
她在万梅宫开赏花宴,并不是要纪念谁,也不是相证明什么,就如她先前对太宗皇帝说的话一般,“辅圣公主求仁得仁罢了。”
谢莫如出生时,辅圣公主已过逝,她未见过她,也不了解她。
她不了解她,亦不怀念她。
她住在万梅宫,只因为,她喜欢这里。
谢莫如披一袭玄底紫纹的鹤氅,不远处,谢柏在宜安公主耳边说些什么,老夫老妻,于梅林中携手而行。李九江不知何时走到谢莫如身畔,顺着谢莫如的视线看过去,李九江也看到了谢柏与宜安公主。
李九江道,“娘娘。”
谢莫如回头,“九江。”
李九江手里捧着一幅画,道,“这是臣今年献给娘娘的寿礼。”
紫藤欲上前相接,谢莫如摆摆手,令紫藤退下,亲手接过李九江手里的画轴。
☆、第394章 权握天下之下
谢莫如今年的千秋因出了曹太后下毒那档子糟心的事,也没过成,但其实,人们该送的寿礼也都送到了。李九江显然是另画了一幅,谢莫如展开来,是一幅万里江山大鹏展翅图。
谢莫如见画上山峦苍劲鹏鸟高翔,寥寥几笔,意境便已跃然画中,谢莫如不禁赞道,“九江的画技越发精湛了。”
李九江微微一笑,再望向梅林时,谢柏与宜安公主已相携走远,消失在梅林的掩映之中。
李九江少时用画作糊口,彼时因他性子桀骜孤僻,画的又不是人们喜欢的团圆富贵之象,故而,欣赏者寥寥。倒是谢莫如一直喜欢他的画,经常买来收藏,今他的画已是万金难求,纵有人求,李九江也不画了,只是一年画一幅送给谢莫如做寿礼。
有些话,不必说,意已尽。
曹家的事用霹雳手段,已处理干净,然后,曹太后毒杀谢太皇太后之事通过官府邸报通知各地,之后,各地藩王上折问安,想来帝都给太皇太后请安,谢莫如也想见一见诸王,都允了。
故而,这个帝都的冬天,要比往日更加热闹几分。
来的最快的是秦王、周王、肃王、韩王、赵王几个,这几人是先帝的兄长,虽然当年先帝立储前,他们多多少少的也有些动作,但毕竟还在可控范围内,并未伤了情分。先帝是个宽和的人,与几个兄长关系一直不错。这几人以往都是三年来一次帝都,给先帝请安,也是给嫡母请安。
只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先帝一去,竟发生这般骇人听闻之事啊!
几人前后脚的来了帝都,秦王最是伤感,他道,“先帝在地下倘知此事,心下不知如何伤心难过呢。”
谢莫如道,“说这个做什么,都过去了。”
秦王也不欲多说这些事,嫡母待他们,一向尽心,尤其先帝,还是在嫡母膝下长大,只是,先帝后人如此,秦王为先帝伤感罢了。秦王笑,“母后说的是。”又问侯嫡母的身体,道,“该召夏神医回帝都,他那样的医术,该当大用。”当知道嫡母险被毒杀时,秦王那会儿真是吓出一身的冷汗来。就是秦王的母妃太皇苏太昭仪也给谢太皇太后烧了好几天的平安香念了好几天的平安经,不为别个,有谢太皇太后在,秦王等在朝中就有些香火情分,有什么事也有个情面。这要万一太皇太后有个好歹,要如何是好?故而,太皇苏太昭仪简直是比秦王还担心三分,第二天就催着秦王赶紧预备好了过来帝都给太皇太后请安。
秦王是来了帝都才知道夏青城不在帝都了,故有此一言,想着有夏青城这么个神医在,好歹叫人放心些。
谢太皇太后道,“青城志向在外,周院使医道亦极为精湛,何况我身体并没什么事。”
见秦王还要劝,谢太皇太后问起他在封地的事来,夏青城之事便就此搁下了。
周王是给嫡母带了好些封地上的特产来,用土特产给嫡母压惊,肃王一向是个话多的,没少私下偷骂元宁帝不地道,韩王与肃王是一母同胞,韩王唉声叹气,“先时先帝过逝,咱们过来哭灵,那会儿瞧着陛下虽是年少,待咱们几个伯王也是极有礼数的。哎,这可真是……叫人想都想不到。”想想先帝那性子,也不知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来。
肃王没弟弟韩王些气可叹,直接道,“有这么个娘,他想好也好不了呢。”
赵王是秦王的同胞弟弟,他先前一直支持自己兄长的,不过,自从先帝继位,赵王这心也就歇了。赵王说句公道话,“先帝去的太早了,那会儿也没法子,既无嫡子,陛下居长,好歹先帝诸子中,他最长,不立他立谁呢。”
兄弟几个见嫡母身体依旧硬郎,没叫这起子不懂子的气出病来,这才放下心来。当然,他们也想打听一下,这事儿具体是个怎么样的,还有,现在只知道元宁帝病了,以后要怎么着?
他们各人都有儿子在帝都,一问儿子吧,才知道原来当天直接宫变了。
他们也就明白了,元宁帝这是完了。
但,元宁帝完了,接下来嫡母想立谁呢?
大家都觉着先帝二子穆熠机会最大,首先,穆熠是除元宁帝外,先帝最年长的儿子了。其次,穆熠的名字就是谢太皇太后亲自取的。第三,谢太皇太后与穆熠生母戚贵太妃的母族戚国公家族一向关系良好,谢太皇太后的庶妹就是嫁到了戚家。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分析,譬如,骆太婕妤所出三皇子,这位皇子以前是抱到苏太后膝下养育的。
还有,元宁帝已有皇子。
反正吧,大家猜测就多了。
这种猜测,一直延续到晋王来帝都的时候,晋王愁的够呛,他知道曹太后给谢太皇太后下毒的事儿后很是生了回气,直骂曹太后愚蠢,这不脑子有病么。谢太皇太后是啥人哪,这女人自仁宗皇帝时起就开始掌控宫闱,至今二十多年了,你一刚从小老婆母以子贵升到太后位没个两三年的东西,就是当年胡氏太皇贵太妃,在世祖皇后还活着时,她敢对世祖皇后说一个“不”字?就低眉顺眼跟什么似的,世祖皇后临终前还要赐死胡氏。如今这么个着三不着两的,敢给谢太皇太后下毒!我的天哪,晋王跟赵时雨的话怎么说的,“时久不去帝都,怎么一代不如一代了。”现在对着帝都那一起子,晋王都觉着有智力上的优越感了。
晋王不喜欢谢太皇太后,这女人忒个厉害,但,曹太后下毒这事儿,这是自取死路。你有本事你下毒,既没本事还要下毒,这不就是找死么。
找死的曹太后死不足惜,可老穆家的江山要怎么着,晋王不放心哪。他一把年纪,胳膊腿儿的倒还俐落,就带着赵时雨一并来了,赵时雨是来帝都述职的。主要也是晋王觉着,姓曹的想毒杀姓谢的没毒成最后叫姓谢的给毒死了,把人亲娘杀了,姓谢的绝对不放心元宁帝再继续掌权了。晋王得过来看着点,不能叫谢太皇太后过了火。
晋王道,“骇人听闻哪。”先感慨一回,他盯着谢太皇太后瞧了一回,又道,“你没事,我就放心啦。”
谢莫如道,“劳大伯记挂了。”
“我不是记挂你,一听说这事儿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晋王上了年纪,也不来那套虚的人,道,“咱们这些年的交情,我知道你。我就问一句,这事儿跟皇帝有没有相关?”
谢莫如沉默半晌,道,“皇帝贴身内侍卷入其间,至于跟皇帝有无相关,我并未令三司去问皇帝。”
晋王也不说话了,良久一叹,道,“从来没有以臣审君的道理,你给皇帝留了脸面哪。”
“真是财白儿孙争不得气。”晋王感慨一回,试探的问,“这么说,不会对皇帝那啥吧?”
谢莫如道,“就如现在这般如何?”
晋王想了想,点头,“也好。”
晋王有了年纪,见识上阅历上就比秦王等人强一些,晋王道,“只要江山安稳,对得起祖宗就成。倒是以后的事,你得多想想。我听说,皇帝已有长子。先帝也有这些儿女,我老啦,不一定看得到,要是孩子们不好,你就多想想老五,他这辈子待你可是不薄。”
谢莫如道,“好人总是命短。”
晋王脸木了一下,问,“你这是说我命长哪。”
谢莫如好笑,道,“大伯这些年不见,倒是心细不少。”
晋王忍不住瞪谢莫如一眼,晋王辈份高,谢莫如中午在汤泉宫赐宴,还叫了赵时雨过来,一道听了听陕甘的事,谢莫如还一并留赵时雨用膳,与赵时雨说些陕甘的安排。
在汤泉宫吃过午饭,晋王就觉着,谢莫如对他这位大伯子还是比较尊重的。
晋王来帝都一趟,也去给姑妈文康大长公主请了安,又去看过卧床的永福大长公主,还劝了永福大长公主一回,“孩子的仇已是报了的,你想开些吧。”
永福大长公主哪里想得开,这是亲孙女啊,永福大长公主红肿的双眼再滚出泪来,道,“都是我把孩子给害了。”
“哪里的话,这是孩子的命。”虽然晋王也觉着永福大长公主有些糊涂,不过,他也是做祖父的,做祖父祖母的,心肯定都是盼着孩子好的。就是成亲,哪家孩子成亲能遇到曹家这样的混账人家呢。晋王道,“想一想再下曹家夷三族,还有什么气不能消的。”
永福大长公主完全是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她认为,是她为孙女选择的曹家,孙女横死,是她当初眼神不好,害了孙女。永福大长公主与晋王道,“我如今这么病着,也不能进宫,你见了太皇太后,替我跟她说声谢吧。我这一辈子都不服她,到如今这会儿,我方明白,她呀,是个公道人。”
晋王瞧着向来跋扈的永福大长公主这般憔悴,心下也很是伤感,都应了,又好生劝了永福大长公主一回。永福大长公主而今精神也不大好,看她睡了,晋王方告辞。
吴驸马亲送晋王,一面叹道,“她就是想不开。”
“慢慢儿的,好生宽慰着大姐姐些,时间久了,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