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作者:
越十方 更新:2022-08-31 05:13 字数:4462
他蹬着地跑到院子里,里面人进进出出很是热闹,院中氤氲水汽缭绕,季琅挑了挑眉,心中咯噔一下,撩起袍子就要跑进去,却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拦下了。
“是不是要生了?里面是不是要生了?”季琅一边往里面扑一边问,那两个妇人看着眼生,以前没见过季琅,见一个陌生男人要来闯产房了,一下都立楞起眼睛,指着他质问道:“你谁啊?哪里来的登徒子?这能随便闯吗!流氓!”
“啊——”
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
季琅整颗心都揪起来了,硬要往里冲,后面追进来的部下一看到这情形,吓得脸色大变:“不许对殿下无礼!”
场面一下混乱起来,十数人挤在小院里拉拉扯扯,季琅接连听见几声惨叫,一时着急,抻着脖子冲门里边喊:“芊芊!”
“我回来了!”
“我!铁柱!放我进去我娘子要生了!”
院中一下子变得安静,去药铺刚买完药,此时刚走到门口的长安一下愣在原地。
部下们眨了眨眼睛,互相交换眼色:啥?刚才我们王爷自称啥?铁柱吗?
长安赶紧快步走过来,跟两个妇人解释:“这是我阿姐相公,我姐夫!”
两个妇人很尽职尽责,见到长安这么说,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里面已经听到了动静,只见葛大娘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季琅先是眼睛一亮:“铁柱真的回来了!”
季琅也是认识葛大娘的,终于看到了熟人,他几乎热泪盈眶,挣开束缚住他的手便要闯进去,谁知却一把被长安拉住,葛大娘也后知后觉地挡住门。
“主子不行!按规矩来,男人不能进产房,不干净!”
季琅回头怒目而视:“什么狗屁规矩也赶管我?我芊芊在里头呢脏个毛球!”
他扽了下衣服,转身径直走进去了,葛大娘听着那惊世骇俗的话一时跑神了没拉住,季琅终于过了重重险阻进了产房,才看到姜幸正涨红了脸使劲,半张侧脸大汗淋漓,根本无暇顾及闯进来的他。
“夫人!再使劲!就快出来了,已经能看到头了!”
季琅握紧了双手,快步走过去,一个男人突然进来,接生的产婆吓了一跳。
“你怎么进来的!”
“管我干什么快接生啊!”季琅横了那产婆一嗓子,一点皇族贵气都没有,他蹲到床头,才终于和姜幸有了一次眼神的交流。
但她紧接着就闭上眼使力气,紧咬着牙关,唇齿中溢出低微的声音,季琅也忍不住屏住呼吸,所有神经都随她牵动着。
产婆也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姜幸身上,眼下羊水已破,孩子头也已经出来了,要是再卡着生不出来,极有可能难产一尸两命。
“夫人用力!再用力!”
姜幸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热,尽管身体犹如漂浮在空中,但她知道他将她握在掌心里。
再次用尽全身力气——
“哇!”
一声嘹亮的哭声响彻在整个屋子里,连外面院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姜幸睁开了眼睛,眼角滑落的汗水浸透了枕头,那一瞬间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看到所有人脸上的欢喜。
产婆将光溜溜的孩子抱在臂间,高兴地拿斗篷给围上,她微微转过头,看到一个黑咕隆咚的头顶在她眼前,头顶上的玉冠煞是好看,那人一手捂着心口,好像在大口大口的呼气,然后抬头看着她,那双盈满星辰的眼睛微红,映衬着无尽的笑意。
两人相视一笑,纷纷落泪。
“辛苦你了。”她听到他说。
姜幸好像找回了嗓音,耳边复又出现了吵吵闹闹的声音,世界恢复了色彩。
“你也是。”她笑着回道。
小包子出生啦!
文文也要接近尾声了!
原本打算写好多番外的,但是听说读者好像不太喜欢配角的番外,关于一些坑我会在作话里说出来,作话不用花钱哈。
第116章 终焉。
姜幸生完孩子后有些脱力,一口一口地顺着气,汗湿的黑发敷贴在脸上,两瓣唇被咬得发白,没有一丝血色,季琅一双眼睛都定在她脸上,心中正无比庆幸他及时赶至了。
他原不知生孩子会这样痛。
然而姜幸除了最开始与他说了句话,之后便一直旁若无人地看着前头,闪闪发亮的眼睛里柔情似水,目光温和,那产婆懂她的意思,抱着洗干净的孩子走过来,轻轻地放到姜幸身侧。
“恭喜夫人,是个千金!”产婆长得模样喜庆,也是真心祝福,刚才接生的时候情况本是有些凶险的,能顺利生产她也松了口气,“我掂量掂量,能有七斤二两,个头不小哩,但是瞅着很健康!以后长大了,定然是个跟夫人一样的大美人!”
别的姜幸不在乎,只听见“健康”两个字她就放心了,她垂眼去看,襁褓里的小包子只哭闹里一会儿就安静了,顶着稀疏的毛发,脸也是红得皱皱巴巴的,眼睛更是还未睁开,怎么也看不出将来是个美人胚子。
就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
姜幸不由得失笑,趴在床边的季琅却很是受用,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像花儿一样,产婆吉祥话说到他心坎里,他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出去领赏!”
这豪气冲天的嗓门将产婆一唬,交祉虽是边陲重地却没什么大户人家,她也没见过什么名门贵胄,眼下不过是个巷子里的一户普通人家,产婆斜眼看了看他,这人身上衣服穿着倒是好,但那口气活像能赏她一百两似的。
产婆当然不会那么异想天开,她全没往心里去,笑呵呵地弯了弯身就退下了,葛大娘跟她擦身,进去拾掇屋子,驱走血气。
等产婆一踏出房屋的门槛,突然就被一群汉子挡住道,一个个蜂拥而上,嘴上争先恐后地问着。
“生了吗?生了啥?”
“是小世子还是小小姐?”
“长什么样,能抱出来给我们看看嘛?”
产婆被这些人问懵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只得伸手给他们推出去:“什么柿子梨子的,说什么呢,你们都是谁呀?不要在这大喊大叫地打扰人家夫人休息!”
那些人当然不肯让开,叽里咕噜地叨咕着,非要进去。
长安扒拉着人群从后面挤进来,一双眼睛紧盯着产婆,那些人觉得他有话说便住了嘴,产婆想到他要问啥,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你不用担心,你阿姐生了个千金,母子平安!”
长安这才松一口气,松一口气之后又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一时惆怅起来,后面的部下又开始叽叽喳喳。
“这下知道殿下为什么那么着急了吧,是不想错过小小姐的出生。”
“殿下真是个好男人!”
“不过,咱们殿下现在房里有正头娘子吗?”
“哎这么一说,没有吧,听说之前那个为了避祸跟咱们殿下和离了,这种薄情寡义的女人咱殿下也不能要哇!”
“那里面那个是……”
几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怪异地互相看看对方,觉得这问题再讨论下去多少有点对殿下不敬。
产婆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最后那句话还是听明白了,里面明明是个家世清白的小娘子,跑他们嘴里跟养了个外室似的,她刚要训斥那几个人,突然看到他们都抬头看向自己,同时身后响起了暗含怒气的声音。
“你们一个个是都皮痒了不?”季琅站在门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提醒想起不好的回忆,他当然心中不快。
看来得抓紧时间回去,把那和离文书彻底销毁了才好——或者,干脆再重新娶一次芊芊呢?
季琅正在这神游天外,那几个部下们看到殿下黑脸了,赶紧低头认错,却下意识以为里头那个真是殿下在北境养的外室了,却也不敢多言。
季琅回过神来,像刚想起什么似的跟长安招手:“还有银子吗,赏给稳婆,还有来帮忙的其他人家,让大家沾沾喜气。”
长安象征性地摸了摸身上:“主子,我们哪来那么多银子!”
产婆听到后撇了下嘴:看吧,果然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殿下,我这有!”她正想着,忽然有一人举手高呼,然后从怀里三两下掏出个金灿灿的东西送到她眼前,产婆眼睛顿时就瞪得老大。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金子!
季琅瞥了他们一眼,挥挥手示意他们看着办,又急匆匆地转身钻进屋里。
领了赏后,那产婆才知道刚才那个人居然就是陛下新封的燕王殿下,王爷的名号,对于交祉一个普通妇人来说,可是高不可攀的,别说见到了,听也没听过。
小院几近午夜才安静下来,部下们牵着马去驿馆留宿了,临走时长安小心谨慎得提醒他们:“别给我主子拱火了,主子的女人只有一个,里面那个就是原来的侯夫人,夫人始终没抛下主子,还说什么薄情寡义的话……我看你们就是皮痒欠揍。”
长安原只是季家家奴,跟着姜幸将近一年,对她也有了点感情,当成真的阿姐了,自然不喜欢方才他们说的那些话。
部下们个个都惊掉了下巴,纷纷捂住嘴,现在才明白殿下黑脸是因为什么。
做错事了就要补救,几人都想着要给小小姐买点小玩意赔罪,殿下的第一个孩子,大家也想捧在手心里宠着,便叽叽喳喳谈论着离开了。
长安看着长长的巷子融进浓浓夜色里,耳边响起阵阵虫鸣声,心境忽然平和下来,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星空嘀咕一句。
“总算是过去了。”
总算是过去了,那些灰暗的日子,那些不甘、痛苦、愤怒、绝望、不安,那些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思念,那些困于泥尘无法摆脱的梦魇,总算是过去了。
未来的日子,只会更好。
一个多月过后,众人终于又回到了安阳。
姜幸抱着怀中的孩子站在城门前,看到刀痕嶙峋的大门,看到刻着“安阳”字样的匾额,心中五味陈杂。
她只离开了一年,安阳已变成她陌生的样子。
对于京城里那个最高位置的权利争端,她是个未及参与的旁观者,晋王筹谋了大半辈子,从先皇开始,再到陛下,他躲在那张道貌岸然的皮相后头做着阴狠歹毒的事,为此让多少人牺牲都在所不惜。她没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场面,但她外祖父一族,她母亲,却是那条亡命路上的无辜冤魂。
看似繁华昌盛的安阳,其实早已经像如今这般千疮百孔了。
一年前她离开时心中有诸多不甘,如今回来后,却难免后怕。
季琅忽然抓住她的手,温厚的掌心传来阵阵温暖,而那个从来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的肩膀却是那么伟岸。
“你怕了?”他笑着看他,眉眼依旧肆意张扬,话音里带着几丝故意为之的挑衅。
姜幸望着他,摇了摇头。
“你说过的话,我还记得。”
她未言是什么话,季琅却是挪开了眼神,伸手搔了搔脸颊:“什……什么话?”
姜幸笑了笑,没有回答,抱着熟睡的孩子径直走了进去。
刚过城门,她忽然停住脚步,不远处,姜修时和景氏正站在一处,景氏怀中也抱了个孩子,看模样,已经有一岁了。
她只是停了一瞬,便走了过去,后面的季琅也追了过来。
“大嫂!”姜幸高兴地喊了一声,景氏旁边的姜修时也扬起嘴角,笑容在听到那声“大嫂”后慢慢僵在脸上。
“你们怎么来了?”
景氏无奈地皱了皱眉,知道姜幸心中并未完全放下,虽然兄妹两个重归于好是她期盼的,但她也不强求。
“是听你大哥说燕王今日回京的,所以就想来迎迎你,一年不见,你都瘦了……”景氏看着她心疼,那么娇嫩的一个小娘子,本是最烂漫的时候,夫君遭了难,又跟去苦寒之地受苦,她只想到便觉得心惊。
姜幸没接这句话,而是伸手勾了勾她怀中孩子的鼻头:“这是我的侄儿吗?长得真好看,起名了吗,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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