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节
作者:暮寒公子      更新:2022-08-31 18:48      字数:4153
  它如今采用的装扮,也是在这片土地上千年以来生活的人们,每一次庆祝大喜之事的共同选择。
  新年、婚礼、开业、百日宴……大红大黄的明艳颜色,在过去的几千年里早已浸入这个民族、这个文明的骨血,成为欢欣时不可缺少的调剂。
  在这一刻,最威武、最冰冷的巨型钢铁设计,就靠着一条火红的花带绸子,与这个国家和国家中人民们的盼望,牢牢的联系在了一起。
  过去的历史与新生的华国,我们的文化徽记,在钢铁的极致力量之中熠熠生辉。
  叶千盈看着这艘由华国第一次独立建造的航母,忽然感觉眼圈有点微微的发热。
  她想起五十六年之前,巨大的蘑菇状烟尘在罗布泊的上空爆炸,科研人员们欢呼鼓舞地拥抱在一起,高喊着:“我们有核了!我们有核了!”
  而在庆祝华国成立七十年的阅兵式上,飞机梯队在天空中拉出五彩的缤纷虹气。不久以后,国防部发言人铿锵有声地对着上百个摄像头和麦克风说出:“现在可以告诉国相,我们的飞机不用再飞第二遍。”
  而如今,叶千盈站在这座庞然巨物的脚下,心里也涌动起同样激动的热流,数个澎湃的念头反复地涌动在她的心口,就和当年的前辈们曾感受过的激动一模一样。
  ——我们现在可以自建航母了。
  ——我们还有了自己的空间站。
  ——在未来,我们还会拥有我们自己的可控核聚变、我们自己的常温超导体、我们自己的量子计算机……
  其他国家有的,我们会有;其他国家没有的,我们也会有。
  一直以来,叶千盈与无数和她一样,奔着不同的目标锲而不舍不停歇的研究者,毕生的所求所望,或许便是为了此刻相同的自豪与骄傲。
  祖国深爱着每一个孩子,而他们亦深爱祖国。
  杨院士不知何时悄然走到她的身边,把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掌搭在叶千盈的肩膀上。
  “造船厂那边已经做过海试了,等今天剪彩仪式过后,它就会被交到s省海军那里,那以后的试验,就全都是战斗力相关的实验,也就是我们的研究范围了。”
  叶千盈转头看着杨院士,只见杨院士微微地眯起眼睛。
  他已经有些苍老了,眼仁也开始泛黄浑浊,但当他微笑注视着眼前这艘航母的时候,瞳孔里点亮的那簇闪光,仍和天真求知的孩子一模一样。
  他分明是这艘航母某种意义上的父亲,可在见到了母舰亲身的时候,杨院士整个人的气质都仿佛变成了一个大小伙子。
  过了一会儿,杨院士才回过神来,友好地问候叶千盈:“怎么样,亲自上来看过一回,感觉还不错吧?”
  叶千盈立刻转头,展开一个大大的微笑:“是啊,亲自来看,和从新闻上知道,差别真是相当的大。”
  以前在屏幕上见到,虽然也很令人喜欢,但到底是隔了一层。
  只有亲自来了,叶千盈才能发现,这艘航空母舰是这么的好、这么的美,甚至超过她梦里的样子。
  而在这样壮丽的人造钢铁巨舰里,叶千盈曾用自己的力量,在上面贡献了领先当前世界科技的一笔。
  入神地看着眼前的航母,叶千盈突然道:“院士,您知道吗,在这一刻,我无比骄傲于我是一名研究者。”
  她也相信,在这一刻,任何航母相关的研究人员来到这里,望着这一艘纯粹的、强悍的力量聚皆体,都会感觉到和她一样的骄傲。
  听到这句感悟,杨院士便微微地笑了起来,笑得很是慈祥。头发花白的老人携起叶千盈的手,登上母舰,迈上舷梯,带着她一步步地往甲板的更上层走去。
  海面、航母、老人和美丽的少女,他们共同被笼罩在金色的朝阳里。
  杨院士与叶千盈共同登舰的这一幕,被一个正在取景的摄影师抓拍下来。
  在当时,这张照片并没有被选用进新闻稿,那一期的新闻稿件用的是更符合主旋律的航母全身照。
  然而在若干年后,当这张相片被作为解密档案的一部分放出时,网友们惊讶地发现,那个窈窕的女性背影,实在是太过熟悉。
  显然,那正是叶院士的轮廓。
  阳光之下,老人和年轻的女孩共同屹立在航母之上,他们的背影渡着一层金光。德高望重的长辈握着后辈的手,便仿佛前一代的先辈,无声之间把责任和荣誉一同传递。
  ——那张照片的名字,叫作《希望》。
  …………
  剪彩典礼结束以后,杨院士示意叶千盈多留一阵。
  叶千盈便没有立刻离开。她在下航母以后,便逗留在潘大校的车子里,翻看自己之前保存的pdf资料。
  她刚把这一期《inventiones mathematicae》里一篇关于融合系与群表示的论文看到一半,就有一个对话弹窗自动弹出。
  伴随着“打扰一下”的q版特效,如宇宙一般星辰深蓝的交谈缓缓覆盖上来,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
  这个颜色的背景,这么高权限的操作,此时此刻,和叶千盈交流的存在当然是ai,而且也只能是ai。
  叶千盈给了ai极高的权限,大部分的时候,它都在默默地自主学习。
  少部分的时候,它一直在自己解析自己,然后把解析出来的,关于如何制造自己的关键代码告知叶千盈。
  叶千盈:“……”
  养人工智能如此,夫复何求。
  人类应该为此感到惭愧,人类一败涂地。
  这简直就相当于每个铲屎官都梦寐以求的那种主子:这是什么不掉毛、会冲马桶、能给自己做猫饭,还会在做完猫饭后给主人做猫饭的终极梦幻猫猫啊!
  还有在极少数的时候,ai会在叶千盈思考时插队出现。
  每次发生这种情况,往往都是ai意欲告知叶千盈什么重要的消息。
  比如说现在。
  ai:您收到了一封新邮件,请问是否查看?
  ai:如果您不方便查看,我愿意为您总结邮件的中心内容。
  ai:您在忙碌吗?那还是我来为您总结吧。
  ai:邮件是由今年的科学突破奖评委组发出,您已成为本年度数学新视野奖项的候选人,评委组邀请您前去颁奖现场,并且时刻关注有关评委组的公告内容。
  在看到ai一连串的回答以后,叶千盈默不作声地把对话框里自己刚刚打好的几个字都删了。
  其实她本来想自己登陆邮箱看看的。
  毕竟这种经过ai筛选的重要邮件,阅读之前往往都有一种类似拆盲盒的独特快感。
  谁知道ai最近的思维越发敏捷,叶千盈这里一句话还没打完呢,ai在另一边已经把整件事都处理完毕了。
  这孩子,实在太省心了。
  见ai三下五除二地把事情处理完毕,叶千盈微妙地感受到一丝学霸家长的幸福的烦恼。
  叶千盈:谢谢,愿意再帮我回他们一封邮件好吗?口吻官方一点就可以了。
  ai:愿意至极。
  ai:已经回复完毕。
  ai:[截图]jpg邮件记录留在邮箱里,欢迎您随时查看。
  ai:对了,您现在忙吗,能问您个问题吗?
  叶千盈当然对此很是欢迎!
  叶千盈:不忙,随便问。
  ai:哦,那个我曾经见过的野系统,它就没办法帮您回邮件,是吧?
  叶千盈:……
  在叶千盈的脑海里,系统低沉的呵呵冷笑声,正如穿堂风一样立体3d地绕着叶千盈的大脑来回播放。
  叶千盈:“……”
  这一刻,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坐拥两个超时代人工智能系统的宿主,叶千盈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字面意义上的、一语双关的里外不是人。
  ——不止指代现在叶千盈无论说什么,都仿佛里外不是人的状态,在她脑里脑外的这两个存在,也确确实实都不是人啊!
  可见,做人不能太海王,太海王总是要翻车的。
  叶千盈被夹在两个超时代的人工智能之间,感受着这一场前所未有的修罗场,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等下次谈诗凝回国的时候,她一定要和诗凝好好请教一下,究竟怎么才能脚踏那么多条船,还始终都没翻过。
  术业有专攻,这种事,就应该找专业的大佬前来答疑才行。
  就在叶千盈左右为难之际,车门被打开的声音突然拯救了叶千盈。
  杨院士拉开车门,对着叶千盈笑着一点头,也随之坐进了后排车厢。
  他活了这一大把年纪,经历过的某些渗透或者打探,甚至可能比叶千盈看过的新闻还要多,因此保密意识几乎是刻在骨髓里的。
  军方的车辆经过检查和处理,显然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面对叶千盈的问好,杨院士乐呵呵地把手掌朝下,往下压了压:“最近听说你关于超导的项目做得很红火,老孔都和我提过好几回了。”
  叶千盈谦虚地一笑:“还好吧,现在总算是走上正轨了,希望能早点做出结果,也是给大家和我自己一个交代。”
  “嗯。”杨院士点了点头,神色里若有所思:“那你往后呢,就在超导研究这个方向上一直研究到底了吗?”
  那肯定……不是。
  别人的目标都是星辰大海,叶千盈倒没有那么仰望星空。她这个人从来都挺脚踏实地的,也就追求个人造太阳还有量子计算机。
  在可控核能源的大目标之下,现在的碱基超导研究,只是叶千盈计划中的一小步罢了。
  叶千盈笑了一下:“这几年应该会一直研究这个吧。”
  “这几年?”听到这句话,杨院士不由得用手点一点叶千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好狂的丫头,要不是我了解你,现在就把你扫地出门了。”
  研究这种决定性的科技,几年从来都只是最浅层次的单位。往往一个研究人员在其中花费十年、数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是很常见的情况。
  叶千盈用这么看似谦逊的口吻,说自己打算先研究几年超导,别人听了,恐怕不是觉得她外行,就会觉得她是个狂徒。
  然而……杨院士是亲眼见证了叶千盈诡异生长路线的大佬之一。
  他和孔老、杜老一起,亲自挖掘出了叶千盈这块璞玉。
  同时,他们也知道,叶千盈是怎么从纯数研究发展到军工,从军工进入超导研究所,又是怎么在超导研究所里做出了过人的、世界瞩目的成果。
  从她过去的历程来看,即使说自己只想这几年研究超导试试,也并不让人觉得异想天开。反而让听者心中升起一股期待——想看看她究竟能不能贯穿这条前人从未走过的路,从始到终。
  叶千盈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杨院士凝视着这个忘年的小友,说生气还算不上,只是心里确实有些惋惜。
  “这几年打算研究超导”的潜台词,其实也就是“这几年没有时间来研究军工”。
  杨院士知道,以眼前这个年轻女孩的天赋,她确实有着涉足任何一个领域的能力。
  他看见一棵终将会直入青云的神木,却没能提前将其移栽入自己的花园里,实在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