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作者:秋色未央      更新:2022-08-31 20:14      字数:4242
  惊恐的百姓渐渐平静了下来,这下呼儿的、唤娘的、又有跌伤了哀嚎的,此起彼伏。
  谢楚河放下了撑住墙的手,略略退后了两步,生疏而客气地道:“已然无事了,你可还走得动?”
  走不动,苏意卿哀怨地想。不知道是方才受了惊吓,还是因为和谢楚河靠得太近,这下松懈下来,她觉得两条腿儿软绵绵的,别说走得动,这会儿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沿着墙壁缓缓地滑坐下来。
  “怎么了?”谢楚河有些踌躇。
  苏意卿抱着膝盖,仰起脸望着谢楚河,她的眼睛水汪汪的,似乎是委屈的模样:“多谢你,今晚若不是你,我都不该如何是好了。”
  谢楚河半跪下来,与她平视。小姑娘看过去吓坏了,他尽量用温和的声音道:“路过此处,适逢其时,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介怀。”
  你不必介怀。他又如此说道,如同前世。
  苏意卿的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很想问他,此时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是不是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他虽是半跪着,他的腰身依旧挺得笔直,他的目光深沉而刚毅,他是沙场上浴血而生的武将,那种锐利的气息让苏意卿觉得陌生而畏惧。想问的话问不出口,只能咬着嘴唇望着他。
  第5章
  “卿卿!卿卿!”秦子瞻的声音传了过来,向来冷静的秦九公子居然也会有如此焦急不安的语调,旁人若听到了,定会吃惊。
  谢楚河长身而起,回头望过去,和远处秦子瞻的视线对个正着。
  秦子瞻心有所悟,立即奔了过来,看见苏意卿坐在地上,他蹲下来,一叠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到了?是不是吓坏了?我等了半天没见你来,听说这边出事了,就担心你会不会遇上,赶紧过来了,万幸你安然无恙。”
  秦子瞻原本约了苏意卿在东街牌坊下相见,同去赏灯,苏意卿当时顺手就把信给撕了,完全把他抛到脑后去了。
  此时听他说起,还是不太想搭理他,把脸埋在腿上,闷闷地摇头。
  秦子瞻暗自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看了谢楚河一眼。他自然是认得谢楚河的:“是谢都尉救了她吗?改日定当登门致谢。”
  这话似乎在宣告某种所有权,谢楚河很不爱听,他面无表情地道:“不必了。”便返身离去。
  苏意卿微微抬起脸,眼巴巴地望着谢楚河的背影,没注意到秦子瞻神色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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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那日发生的事故,让苏府上下都惊动了。
  季嬷嬷跌断了两条腿,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这一下伤得有点不太好,温氏感念她对苏意卿的爱护,赏了她二百两银子,叫了她儿子接她回乡下休养去了。
  白茶的一只手被烧伤了,脸上燎了一大串水泡,也不知道将来如何,她哭得眼睛都肿了。
  她们两个还算是好的,据说当日还有人被践踏致死的,圣人大怒,正着大理寺的官员彻查追究。
  苏老夫人听说了以后,惊得脸色都白了,把苏意娴严厉地斥责了一番,连崔氏也被骂了。
  苏意娴被责骂之后,哭哭啼啼闹着要上吊给六妹妹赔命,苏老夫人更是气个仰倒。
  最后还是苏大老爷出面,把女儿拎去跪了祠堂。
  经此一事,温氏吓坏了,恨不得拿根绳子把苏意卿栓在家中,不让她出门。
  但苏意卿别的地方可以不去,出了正月,她还是要到白川书院跟着周鸿生学琴的。这可把温氏担心坏了。
  秦子瞻受朝廷派遣,不日就要离开京都前往庐州处理赈灾事宜,他放心不下,送了秦家的两个护院武师过来保护苏意卿。那两个武师体格壮硕,孔武有力,看过去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温氏大喜,不管苏意卿乐不乐意,严令她出门必须把这两个武师带上。
  苏意卿撅着嘴应承了。
  这一日傍晚,苏意卿从白川书院出来,和她一起走的是淮安侯府的三姑娘萧念念。
  白川书院以教授诗书为主,也兼习六艺,因它在京都中名声显赫,也有一些高门权贵之家的姑娘在院中学习,如苏意卿一般,不过,她们都是由女师讲课。
  苏意卿在书院中有几个要好的女伴,其中就有萧念念。
  淮安候府马车过来了,萧念念道:“卿卿快来,迟去了就买不到了。”
  因白茶的伤势还未大好,如今是海棠捧着琴跟着苏意卿。这边,淮安侯府的侍女就要扶着苏意卿上马车。
  跟着苏府的车夫在一边等候的两个武师赶紧过来:“姑娘哪里去?不回家吗?”
  苏意卿还未答话,萧念念已抢先道:“哪家的奴才这么没规矩?姑娘要去哪里还要报呈你们知晓吗?”
  萧念念能和苏意卿玩在一处,平日里也是一个温存和气的姑娘,今日不知怎的,言语很不客气。
  苏意卿也不喜这两个武师,觉得这两人总在监视着自己,背地里向秦子瞻送信禀报自己的一切行踪,温氏倒觉得理所当然,这让苏意卿郁闷不已。
  “我顺道去买点东西就回去。”苏意卿淡淡地道,和萧念念一起进了马车。
  两个武师对视了一眼,唤了苏府的车夫驱车跟上。
  那边车上,萧念念和苏意卿咬耳朵:“真的,我试过那香料,味道格外不同,既有花果的香甜,又有草木的清冽,铺子里的师傅说这是内供的原料,宫人偷偷藏了一点拿出来贩卖,全城仅此一家。”
  苏意卿有一样癖好,那就是品香,屋中常备了各色香料。于抚琴之际,点一炉薰香,若是高山流水,便配杜若、兰泽等清幽之香,若是胡笳十八拍,便配龙涎、没药等浑厚之香,各有不同意境。
  萧念念知道苏意卿的这癖好,有了新鲜玩意儿,这日就迫不及待说与她听了。苏意卿自是心动,当下便决意跟着萧念念去含光街东头的那家梨花香铺。
  半路上,萧念念撩起了车帘子偷偷向后张望了一下,见苏府的马车还跟着,那两个武师寸步不离,她微微皱眉,手指头在窗框上叩了两下。
  行到半道,路边有两个小贩争执起来,撒泼动手,掀翻了摊子,正正地拦在了淮安候府和苏府的两车之间,苏府的马车被阻住了,一时间过不去。
  两个武师着急,过去就想把拦路的小贩推开。
  一个小贩忽然直挺挺地倒下去,另一人大叫:“可不得了了,打杀人了,快来看啊。”
  周遭的众人被惊动了,纷纷围过来看热闹,更是把路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苏意卿在前面的车里听得吵闹,不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淮安侯府的车夫在外头答道:“姑娘,后面有人打架,把路给挡住了,贵府的车子过不来,可要停下等他们?”
  萧念念道:“无妨呢,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苏意卿踌躇了一下:“也好,这会儿也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回头我娘要生气,还是赶紧走吧。”
  片刻后,到了那家梨花香铺。这铺子的香料很有名气,苏意卿也常来。
  她和萧念念戴着帷帽进去,自有伙计将两位女客迎入。
  听明了来意,伙计笑道:“正是巧,那款‘婆娑’香料如今还剩最后一盘。两位姑娘且坐,待我取来。”
  少顷,伙计取了香料出来,苏意卿用指头沾染了一点点,放在鼻尖试了一下。
  却不若想象中的惊艳,带着龙涎和沉香的味道,倒是名贵,就是过馥郁了,失了含蓄之意,苏意卿不喜。
  萧念念讪讪的:“我的品味不如你,我也是听人说道这味道极好,才特特拉你来看,竟是我冒失了。”
  苏意卿亲亲热热地挽着萧念念的手臂:“各人喜好的味道不同罢了,哪里就分什么品味高下,下回要是有听说新鲜东西,你可不能瞒我,不然就和我生分了。”
  两个姑娘手牵着手出了铺子。
  萧念念忽然停住了脚,道:“对了,我二姐姐过几天生辰,我还没给她准备贺礼呢,这旁边有一家胭脂铺子,卿卿,你陪我过去看看。”
  苏意卿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为难:“怕是不成,再不回去,我娘要打我了,你知道的,她最近管我忒紧。”
  “好吧好吧。”萧念念嗤笑道,“卿卿是乖乖,快回去吧。”
  适才苏意卿和萧念念进去的时候,淮安侯府的马车等在外头。及至出来,淮安侯府的车夫过来愁眉苦脸地道:“两位姑娘,可真不凑巧,原先那马车的轱辘轴子松了,走不得,等着人过来修呢。”
  苏意卿想起温氏老母鸡般的絮叨,头都疼了:“这可怎生是好?”
  恰在此时,一辆青篷马车过来,停在梨花香铺前面,这车子看过去整洁大气,车夫探身出来,殷勤地道:“几位姑娘,可要坐车?小的是富安车行的伙计,这车子可是簇新的,干净的很,不贵,五里路就收十文钱。”
  苏意卿犹豫着看了萧念念一眼。
  萧念念挥手:“别挑剔了,快上去吧,不然回头你娘连我都要一起念叨上了。”
  苏意卿本来不欲坐生人的车子,但眼见天色晚了,也没的选,当下颔首。
  海棠捧着琴跟在后头,腾不出手来,还是淮安侯府的侍女扶着苏意卿上了车。
  就要掀起帘子的时候,苏意卿闻到了一股香味,和适才的“婆娑”有点相似,馥郁的味道。她直觉蹊跷,就想返身。
  门帘中倏然伸出一只手,扣住了苏意卿的手腕,猛一用力,迅速地将她拉了进去。
  淮安侯府的侍女挡住了海棠的视线,海棠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后面也跟着上来了。
  门迅速地掩上了。
  第6章
  车身宽敞,里面原来藏着四个健硕的妇人,她们齐齐动手,前后将苏意卿主仆的嘴巴用帕子捂住,手脚用绳索捆了起来,行动老练娴熟。
  外面还听得萧念念的声音道:“我先去挑胭脂,你们快点着人把车子修好,不然赶不上回家用晚膳了。”
  车子开动了起来。
  苏意卿一丝儿动弹不得,急得眼泪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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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内的四个妇人都不说话,帘子外头透过来的光线也渐渐地暗了下去,已经入夜了,车子似乎出了城,走上了山路,颠仆得厉害。
  半路上,车子稍停了一下,妇人们开了车门,把海棠随便扔了下去。
  苏意卿用力挣扎,用哀求的神色望着那些妇人,但她们无动于衷,面目都是冷冷的。
  过了很久很久,车子又停了下来。
  车内的一个妇人道:“苏姑娘,如今已经到了贵人的别院,这里守卫森严,你逃不出去,何况,外头是荒山郊野,你出去了也是被狼叼走,如此,我们给姑娘解绑,但你休要哭闹,可成?”
  苏意卿止住了眼泪,点了点头。
  那妇人解开了帕子与绳索。
  苏意卿揉了揉捆得发麻的手脚,慢慢地站了起来,由着妇人将她搀扶下了车。
  车外,一队侍女执灯候着,见了苏意卿,恭敬地施礼:“姑娘来了,让姑娘受惊了,请随奴婢这边来。”
  这些侍女服饰华美、容仪得体,并不像普通官宦人家的奴仆。
  灯烛通亮,照见四周。这里是一处占地宽阔的府邸,隐约见雕梁画栋、回廊百转,说不清有多大。
  不远处,执着长戈的侍卫立于廊外,肃穆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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