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冰转眼看他，眼神里带了些没好气：“咱俩关系不错，我记得这部影片播出的时候，你还特意邀请我去看了。这个场景我至今还记得清楚，因为王小娟剪衣服的时候，余青演的妈妈一直静静地看着，没有挪开过视线，最后从她眼眶里掉出了一滴泪——就是这滴泪，让我知道她心里压着的东西绝不比王小娟少。她苦呀，但是她不能说也不能哭，所以后面才会爆发出来。”
  “但是你呢……”她转头看艾奚，“你背过身去是个什么意思？那是你的女儿，你知道她心里苦，你帮不了她，连看着她发泄的勇气都没有吗？”
  艾奚被说得十分尴尬，红着脸试图辩解：“我只是觉得不忍心……”
  “不忍心？”骆冰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她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眼波一转，却露出了一个明晃晃的嫌弃表情，“不忍心，所以你背过身去；不忍心，所以你掩面哭泣……我怎么不记得，你那老婆是这么个软弱角色呀？”
  她后面这句话，是对着汪新白说的。
  汪新白咳了一声，试图描补：“你也说，余青演的时候，也是掉了眼泪的……”
  他还没说完，就听骆冰冷哼了一声：“这能一样吗？”她甩手拍了下桌子，“余青那滴眼泪掉下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你应该知道，那不是眼泪，是角色极力克制着自己，却还是压不住心里的苦，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冰山一角！可她呢？她不忍心看女儿发疯，所以掩面痛哭，这除了软弱还有什么？把一个如此坚韧隐忍的角色，演成了这个样子，你竟然还说演得很不错……你摸着良心说，你对得起余青的表演吗？”
  她这样毫不留情地咄咄逼人，汪新白也多了些火气，说：“你不能这样不讲道理，余青是余青，艾奚是艾奚——她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表演，已经是很不错了。和她同样资历的，演得不如她的比比皆是，你不能光看她演得不好的地方，也要看她演得好的地方，要给年轻人鼓励。”
  骆冰说：“多给一些鼓励，就能演好戏吗？你每年都被提名的演技，是别人鼓励出来的？”
  两位导师就这样争论了起来，把艾奚和观众吓得不行，就怕他们一言不合就友尽了。
  黄振江看看那个，瞧瞧这个，终于也忍不住插嘴进去了：“行了行了，要我说两位说得都有道理——年轻演员要多鼓励，也没有错，但光是鼓励成就不了好演员。忠言逆耳，良药苦口，骆冰把艾奚的不足之处指出来，也是为了她好，就是话说得尖刻了一些，缓和点就更好了……”
  这话各打一巴掌，听着十分中肯有道理。
  老皇爷还真是如汪新白所说，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
  晏小钥在后台都看得捏了一把冷汗，等黄振江出来打圆场才松了口气。
  窦鬼马心情很好，问：“你还真信他们演的这一出呀？”
  演的？
  晏小钥呆了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前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现在那三位大佬还真的就跟之前说的那样，一个唱了白脸，一个扮了黑脸，一个负责和稀泥，牢牢地把握住了节目的节奏，果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啊——竟连她这个知道真相的人都差点给骗过去了。
  她十分的唏嘘。
  窦宏中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说：“不用看了，你一个助演，导师就是说破天去，也不会点评到你身上的。”
  晏小钥被他戳破心思也不脸红，眼珠转了转说：“谁说我想被点评了。我就是想听听导师的高见，顺带着学习学习，这也不行呐？”
  “行！怎么就不行了！”窦宏中看着她，那小表情皮笑肉不笑的：“但我好歹也是付了你工资的，你当着我的面摸鱼，这合适吗？还不给我滚去换装，等着我换了你啊？”
  当着金主爸爸摸鱼看好戏的晏小钥被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心虚，遂麻溜地往化妆室滚去了。
  王一江已经化完妆了，半路上遇到晏小钥，抬起高傲的小脑袋哼了一声，说：“别给我拖后腿，不然给你好看！”
  晏小钥：“……”
  少年你对打脸一无所知啊！
  她忽然觉得评委对助演不点评，是一件非常仁慈的事情。
  看外面骆冰女神啪啪打脸的架势，王一江那连孟丽萍老师都忍不了的狂拽酷炫演技，八成是要被无情屌飞的！
  同情这可怜的少年吧，阿门！
  大概是她看智障的怜悯眼神太过明显，连神经迟钝如王一江都察觉到了怪异，问：“你那是什么眼神？”
  晏小钥还赶着去换装，没工夫和他纠缠，就好心提醒了他一句：“脑袋别抬得那么高，看到鼻孔了，黑乎乎两个太丑了。”
  王一江：“！！！”
  他最忌讳变丑了，吓得赶紧低头，果然就没工夫再找茬了。
  晏小钥到化妆室的时候，舒蕾也已经差不多了，但她化完了妆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那里翻看剧本——不是空装样子，而是真的看，并且看得很认真，似乎是逐字研究要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
  等晏小钥从王小娟变成了小六，舒蕾才收了剧本，和她一起回演播厅。
  演播厅里又中场休息了。舞台上的布置已经换成了《刺客》的场景，艾奚站在台下三位评委导师面前，正和他们聊着天，看她的表情，似乎聊得还算愉快。
  姜欣欣是真的赶时间，她原本正和窦宏中说话，一看到晏小钥她们回来，就立马说：“继续开始吧。”说完，拿着话筒拎着裙摆就回台上去了。
  众人接收到她这个信号，分别各就各位。
  《刺客》的这场戏，晏小钥是演熟了的。
  她跟舒蕾王一江并没有什么过节，所以并没有用当初对付贺菲菲徐远帆时的那种极端演法，而是循规蹈矩地配合着演——舒蕾依然演得很稳，甚至比昨天排练的时候还要演得好一些，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晏小钥总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到最后竟然觉得还是跟王一江对戏更轻松顺畅一点……要命了，难道她已经堕落到跟不上好演技的节奏，反而和狂拽酷炫演技同频了？！
  这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