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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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红染 更新:2022-09-02 13:59 字数:4822
沈逸回到座位足足有十分钟,朱浩楠和李飞他们才从外面回来,但被骂得很惨。
班霸奇迹般地没有怼数学老师,闷不吭声就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而且时不时还盯着沈逸的后背发呆。
这让很多人都在揣测,那场男人间的对决中,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竟让称霸多年的班霸在短短一节课的时间改头换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姜禾看了看旁边的窗户,上面有一层浅浅的灰尘,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不太敢确定,因为那样的画面只存在于某些电视节目里面,一直是个神话!
数学老师讲的是全省第二次模拟考试卷,姜禾从桌肚子里拿出皱巴巴的卷纸,上面的58分异常刺眼,她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
“你同桌是不是没有试卷,你分给他看一下。”,白老师对上姜禾的目光,下了命令。
沈逸像上了堂体育课,发梢有些湿润,身上的汗味掺杂着衣服上的香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让人不太敢靠近。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58分,皱眉低声说:“没看出来,同学是个高手啊,58分呢!”
他翻过背面,见所有大题几乎只写了个解,继续皱眉,“这解字写得真有范,霸气恢宏。”
那话明明是打击,可听起来又不太像,更像是开玩笑。
介于上节课的教训,姜禾没同他搭话。
“沈逸是吧,嘀咕什么呢?你上来做这道题。”
突然被老师点名,当事人稍微顿了顿,随后昂首阔步走上了讲台。
说实话,数学老师的板书很乱,而且字很潦草,看她抄的题目,有时候需要考古。
姜禾只看懂了黑板上的题目是一道反证法,而且是最后一题的最后一个问,通常这种压轴题都是留给大神的,她连“解”字都写不到那题,更别说做了。
沈逸从走上去到下讲台,拢共只花了三分钟,跟抄答案一样快。
“他之前考过吧?不然怎么会算得这么快。”,有人小声嘀咕。
数学老师也是惊了一下,问:“之前你们老师讲过吧,记性不错。”
沈逸坐回座位,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说:“选修的模块不一样,这一块没讲过,不过……举一反三嘛,都差不多。”
全班:“……”
姜禾余光扫过他侧脸,如果不是巧合,那么这人或许,大概,应该……是个学霸,而且是学霸中的战斗机!
恰在此时,手机屏蔽上闪出姜束的名字,她弟终于打电话来了。姜禾有些慌乱,立马接电话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忙举手说:“老师,请假上个厕所。”
白老师正在讲函数大小取值问题,转身给了她一个大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逃课。”
姜禾不善于说谎,可她弟的电话断了又接着打进来,急得她白皙的脸霎时红了大半,那阵势估计再不让她出去她就要硬闯了。
因为共用一张试卷,二人隔得很近,姜禾的每个痛苦表情沈逸都看在眼里,他并没有多大的神态变化,甚至没打算问她怎么回事。
沈逸又在转笔,不知是习惯还是卖弄,那支笔在他手里被他玩得五花八门,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式的无死角地转动。
转笔无数圈后,他忽然嚷道:“你掐我做什么?虽然我看你的试卷,但也没必要这样吧,这位同学你过分了啊!”
“……???”,姜禾一脸茫然,他是戏精本精?。
“怎么回事?”,白老师问。
沈同学一副老好人脸,“没什么老师,可能……同桌对我有什么看法吧,也就掐了我几下,没关系的,您继续讲。”
“姜禾!”,数学老师变了脸。
姜禾瞪着他,舌头将上牙扫了个遍,是可忍孰不可忍,正要质问他,又听数学老师一句:“你还急眼了,出去门口站着!”
一听这话,她突然如负释重,太需要这样的呵斥了,太需要去门口站着了。
沈逸站起来给她让道,姜禾算是女生里中偏上的高度,可这会儿头也只能到他的胸膛,她沉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沈逸掐着她话尾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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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冬
三楼的教室全是高三年级的,周日都在补课,高一高二的今天没上课,所以楼下很空,她刚到二楼就给姜束回了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三下就有人接了,姜禾忙问:“你在哪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姐,我是大胖,束哥暂时被我控制住了,你快过来一趟,我快镇不住他了,你过来看一下就会明白。”
大胖名叫孙勇,是姜束的发小,两人是同班同学,平时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几乎如影随形。
姜禾听后终于舒了口气,至少可以证明他弟没事,不然大胖也不会是这样的口气。
“你们在哪儿?”,姜禾问。
大胖:“城南客运站旁边这家私立医院。”
“什么?都送医院了,是……打得很严重吗?”,姜禾走到一楼,声音有些大,回音在空旷的楼梯口里响起。
沈逸在姜禾出去后也找借口出来抽烟,厕所旁边有个走廊,他给自己点了根烟,靠在墙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
听见回音传来,他拿烟的手顿了顿。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门卫室,姜禾走到门卫处,好像在跟门卫商量什么,没有班主任开的证明,门卫显然不许她外出。
女生急得来回踱步,苦求无果后,她搓着手消失在了视野里。沈逸徒手掐灭烟头,双手插在裤兜里去了另一个长廊。
刚才与朱浩楠比试时,他了解过这所学校的建筑结构,也知道姜禾要去哪里。
果然,才辗转到教学楼另一端,就看见某女在爬树!那是一颗松树,松针上还有没化完的雪,男生能爬上去都是难事,至于女生……沈逸平生第一次见。
他嘴角不受控制扬起一抹弧度,抱手欣赏着围墙边的一幕。姜禾身手出奇地敏捷,对树枝之间的间距拿捏得相当到位,没个三五年的爬树经验,做不到她那样严丝合缝。
沈逸又点了支烟,却忘记要放在嘴边。
树的枝丫伸到了墙外,她像吊单杠一样将自己从树上甩到围墙顶上,又抓着树枝利用弹力轻松弹到了地面,许是因为树枝与地面还隔着一些距离,没能将她一直弹到地上,姜禾落地时脚闪了两下。
她没给自己缓冲的机会,马不停蹄跑到路对面,脚步有些不协调,像是崴了脚。
直到她坐上出租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沈逸都还没回过神,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上突然传来一股疼痛。
“操”,他下意识甩开手里的烟,再看时中指和食指都被烟火子烫起了泡……
出租车上,姜禾手机进来一条短信,是她爸的。她迟疑了一下,像等一场考试成绩,点开短信,内容是:“我跟你妈赚钱给你们上学,不是让你去兼职的,你如果想打工,直接不用读书了。高三了还这么不知轻重,要赚钱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给你的还不够用吗?你赶紧把你那份兼职停了,好好上学。”
昨晚一点给他发的,今天十点过了才回,而且还这么让人欲哭无泪。
“我做兼职,从来都不止是为了赚钱。”
姜禾飞快地回了短信,果断删除跟他爸的所有聊天记录,连同她爸妈的号码也一并删除了。
她觉得自己就不该奢求,是她忘记了这么多年来,他们除了经济上有来往,别的再没有什么多余的精神共鸣。他跟姜束生病,她受到混混们的骚扰,姜束打架闹事……这两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直接参与过。有时候会在电话里指点江山,有时候会骂几句,有时候会很忙……
姜禾魂不附体,瞬间觉得自己像一粒落在水泥地上的种子,没有雨水和土壤的滋养,等待她的,只有干枯和死亡。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两侧落下,滴答滴答落在手机屏幕上。
“同学,医院到了。”,师傅提醒道。
姜禾忙擦掉泪水,又用手机屏幕检察了一下,还好眼睛不红。
那棵树是她发现的,春夏秋冬只有她一人会去爬,目前还没被查到过。每次姜束遇到紧急情况,她都会从那里翻出去,以往没发生过意外,今天却闪了脚。
私人医院并不大,姜禾一瘸一拐爬到二楼,看见大胖跟姜束在走廊尽头僵持着。大胖身材魁梧,姜束不是他对手,被按在长椅上动惮不得。
“胖儿子,放开你亲爹,我跟你说了多少次,那些人不是我打的。”,姜束还在挣扎。
“得了吧,不是你才怪,我到的时候就看见你一拳挥过去。差不多得了,教训也有个度,打断脚已经是超额惩罚了,再往死里打你想坐牢啊?我这是阻止你犯罪,拯救你这个失足少年。”,大胖用力扣着姜束的手,不让他再做挣扎。
姜束路过病房,看见里面有几个打着石膏的黄毛,腿被吊在床上,拉得笔直。她当时就怔住了,因为只有断腿的人才会这样处理,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像被塞进了大钟里似的,钟一响,整个头都跟着嗡嗡作响,心想完了,姜束真的完了。
“大胖你先放开他吧,听他怎么说。姜束你……真的下死手了?”,姜禾说着,伸手把她弟拉了起来。
姜束鼻子被冻得通红,推了大胖一把,“真不是我,我倒是想亲自送这帮孙子来医院,不光断腿,手也应该被折断。”
“真的不是你?可我到的时候分明见你一个右勾拳上勾拳下勾拳回旋踢,阿冰鼻子血都被你踢出来,我要不按着你,后果不堪设想。”,大胖说。
“我到的时候他们腿已经被打断了,我是气不过,所以给了他点皮肉苦尝尝。”,姜束抖了皱巴巴的衣服,说得很认真。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以后……不打架了。”,姜禾说罢,带头走下了楼梯,阿冰从门缝里瞥见她,眼神逃避,忙拉被子将头捂着。
出了医院,姜束挽着大胖的肩头说:“我问过了,他们是被一身穿黑衣服骑着摩托的人打的,就在那条路灯不亮的路上,今早我还看见‘凶具’了,两把扳手,一根棒球混子,上面都带有血……姜禾你逃课了?赶紧滚回去上课,还有你这脚怎么回事?我说了多少次,那墙很高,男生翻都不一定安全,更何况是你。”
“你还教训我?你电话为什么关机?”,姜禾还不是担心他才铤而走险,居然还被教训了,想想都觉得好笑。
姜束:“忘记开机了。”
“……”
冬天的公交车上人不多,三人坐在最后,姜束和大胖还在你一拳我一拳地较量着。
“打阿冰的人你是听谁说的?”,姜禾问。
姜束:“阿冰自己说的,他还问我什么时候傍上了这么大个款。我傍他大爷,束哥就是款,束哥还需要傍别人?笑话。
不过看阿冰那样子,怕得跟撞见鬼一样,对方应该是真有两把刷子,一个人打断了三个人的腿,剩下的被吓到大小便失禁,有机会我到想认识认识,资质可以的话,收入麾下。”
“你可打住吧,就你这熊样,人家说不定正眼都不愿看你。”,大胖笑着调侃。
“几点的时候?”,姜禾继续问。
“这倒是不清楚。”,他说。
姜禾没再多问,也不愿再去多想,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只希望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遇到。
这时姜束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看了一眼,脸色骤然一变,塞回裤兜假装没听到。
姜禾也看到了那个备注——姜文忠,他们的父亲。相比来说,她弟对他们的仇恨更深,双方从来没有一句好话可说,每次接电话都是唇枪舌战。
“接吧,听听他说什么。”,她说。
姜束把脸转向窗外,一语不发。手机自动挂断又继续响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
姜束不耐烦地接起电话:“什么事?”
电话外音很大,姜禾就在旁边,听那头说:“你姐是不是跟什么人鬼混去了,刚才她数学老师跟我打电话说她逃课,你老实说,她有没有谈恋爱。”
鬼混?她真后悔自己坐得那么近,听得那么清楚。那些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是一回事,从自己亲爹口里以这种口吻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姜束也不管公交车里有没有别人,大吼了句:“对啊,我说是这样你们会回来管管吗?”
姜文忠咆哮的声音直接能把手机屏幕震碎,他说:“让她滚回家待着,别再读了,我跟你妈辛辛苦苦一辈子,你们就是这样糟践我们的,你们有良心吗?书都白读了。”
姜禾把头贴在座椅后背上,闭眼冥想,如果语言可以杀死人,她爸那些话,足足能让她半身不遂!明明是出于关心的一句话,却在语气和表达方式的烘托下,成了一把尖锐的匕首,戳得人钻心刺骨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