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内容重复了三遍，直到桂花嫂用了扯了陶秀丽的袖子，她才反应过来。
  “这还没到回门的时候，你娘家打电话过来，别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吧，要不你也去听听？”
  桂花嫂好心提出了建议，陶秀丽却很清楚原生家庭的尿性，打电话来的人多半是杨翠凤，陶大壮压根就不会管她的事儿。
  “广播里只喊了我爸的名字，可能是长辈们有事情要商量，我还是不去了，有事儿我爸一会回来会告诉我的。”
  陶秀丽很轻松地从岔开话题，“嫂子咱还是继续吧，你看啊，剥了壳的橡子用石臼舂捣成面粉状就可以了，下一步就是把橡子面放进水里浸泡。”
  “必须浸泡一天一夜，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去除橡子中的苦涩味，再之后就是过滤了，去掉粗糙的渣滓剩下的精华才能拿来做凉粉。咱这样嫂子，你先跟着我做一锅，觉得能上手了再放开去做。”
  “好，好！”桂花嫂看得目不转睛，把每个步骤都得聚精会神地记在脑子里。
  程家庄四面环山，村里没有水泥路也没装路灯，不到七点外头就伸手不见五指了，陶秀丽送桂花嫂到门口，程安邦正好打着手电筒迎面而来。
  “爸回来了，那咱吃饭吧，爷爷跟大伯的，三叔已送过去了。”
  “好，正好我有事跟你说，大山没回来吗？”
  “最近他都得值夜班。”
  陶秀丽进灶房去端菜，程安邦注意到她手背红了一片，连忙问道：“手咋啦？”
  “不小心被油崩到了一点，没事的，爸你快尝尝我做的酥角吧，桂花嫂跟三叔他们都说好吃，是甜的，也不知道爷爷和大伯能不能吃得惯。”
  “甜的？咱家人都爱吃甜，大山也是。”
  程安邦的话让陶秀丽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心想那上次程山河说不爱吃甜，果然是骗她的。
  酥角比一般的饺子略大些，程安邦尝了一个立马赞不绝口。
  “香！真香！外皮焦脆内馅丰富，一大口咬下去太满足了，我敢保证你爷跟你大伯肯定很喜欢吃！咱闺女手艺就是好，做的东西又好看又好吃！”
  “爸，您快别夸我了，再夸我耳根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陶秀丽莞尔一笑，把饭菜全都摆好，又说道：“这几天卖块块冰挣了点小钱，咱们也改善改善伙食，爸您吃块红烧肉，炖得可烂乎了入口即化。”
  夹菜的同时陶秀丽又笑着说道：“爸，我还自作主张买了十只小鸡崽，六只小公鸡四只小母鸡，山河帮着挑的，肯定不会错。”
  “养到秋母鸡就可以下蛋了，到时候鸡蛋留些来吃留些孵小鸡，小公鸡养到年就可以杀了吃，等过了这个忙季我就有钱买小猪崽了，到时候猪啊羊啊全都养起来，爸，咱们今年肯定能过上一个大肥年！”
  “爸信，爸信。”程安邦心里有说不完的感动，可有一个坏消息他却不得不亲口告诉陶秀丽，“好闺女，爸跟你说个事儿，不过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您说吧。”
  陶秀丽坐直了身体，脸上虽然很淡定，但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却紧紧地交叉相握。
  程安邦有些难开口，停顿了好大一会儿才总算过滤掉电话里杨翠凤说的那些难听话，换了个尽可能委婉的说法。
  “是这，刚才电话是亲家母打来的，她和我说呀，现在时兴新事新办，七天回门就免了。算算日子，回门正好赶上芒种，也怪忙的，亲家也是照顾咱这头，要不，这次咱就别回去了，赶过年的时候再备上厚礼你再回去。”
  “我妈有没有提起我奶奶？”
  “提了，说你奶上街道开了证明去沪市，也不在锦江，还说临走前给你寄了信，应该明后天就到了。”
  程安邦一辈子为人师表没说过半句谎言，一紧张差点把最要紧的给忘了。
  电话里杨翠凤说得很清楚，一定要告诉陶秀丽她奶奶不在家，否则她肯定要浪费来回路费回去看她奶。
  程安邦真是闹不明白。
  要说不疼闺女，杨翠凤又满口叮嘱，让陶秀丽趁年轻抓紧时间生孩子，千万别耽搁。可要说疼闺女，为什么提到陶秀丽的时候没一句好话，好像是仇人家的女儿似的。
  不过杨翠凤越是恶毒咒骂，程安邦就越是心疼自家儿媳妇，觉得她以前在娘家肯定没少吃苦，往后得加倍对她好才行。
  本来陶秀丽心里就只惦记着奶奶，既然奶奶不在家，不用回门，正好不耽误挣钱，她都高兴得想放鞭炮庆祝了好吧！
  奶奶去了沪市……汪家祖上在沪市可是有着“汪半城”美誉的，也不知道奶奶这次的事情办得顺不顺利。
  陶秀丽有些担心，但是鞭长莫及，她现在也帮不上忙，只好把精力都都放在眼前。
  “爸，您不用为我担心，不回门就不回门吧，我不在意，正好抢收过后我想一件大事情，满意找您说了没？”
  “哦，我回来的路上遇到满意了，这几天卖块块冰挣了多少钱他都和我说了，秀丽，你这注意很好，爸全力支持！”
  要不是怎么说还得树立典型，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陶秀丽开心地笑了起来，“那学生人选的就拜托给爸了，您只需要出个名单就好了，不用出面，让满意去做这件事儿。”
  “必须要在校的学生吗？上学期辍学的行不行？”
  程安邦已经想到了好几个人选。
  “有几个孩子去年六年级毕业就回家种地了，不是他们学习不好，是初中一学期18块钱的学费，家庭负担不起，唉……山里人啥时候才能不叫学费难住啊！”
  “您别灰心，我会帮忙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竭尽全力，让更多的孩子能上得起学。”
  陶秀丽又往程安邦碗里夹了一大块红烧肉，为了缓和悲伤的气氛，还故意说笑。
  “您瞧，我这不是已经让咱家吃上肉了嘛！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话音刚落，程山河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