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度甜
作者:梦里丹青      更新:2022-09-03 20:43      字数:4197
  沈砚居然嫌弃别人闯祸, 这还真有点新鲜。
  姜姨大概是出于固有印象的原因, 并没怎么当真, 倒是笑眯眯道:“川少爷要忙学习嘛,我最近看电视台又重播川少爷以前那个答题节目了, 叫什么来着……?”
  卫染正好走过来,便提醒了一句:“《脑力极限》。”
  《脑力极限》是教育台的一档智力挑战节目,参赛者多以高校大学生为主, 近几年也举办了面向中学生群体的专场挑战赛。在首届中学生联赛中, c市实验六中派出的参赛代表——“逝川”,在节目上曾一度引来轰动反响。
  无论面对多么刁钻的题目,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任何一点错误,淡定自若的态度仿佛无所不知,知识面之广博,记忆力之强大, 推理能力之高超,简直非人类。
  “逝川”只是他的一个代号,节目组始终没有泄露这位天才少年的真实姓名和其他细节个人信息, 所有他出镜的镜头也都是做了遮挡的, 看不到容貌。
  但这样的天才实在太罕见, 所以凡是了解实验六中那位“陆学神”声名的人,都不难猜到,这个神秘的“逝川”其实就是陆行川。
  卫染以前只见过陆行川的照片, 这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他容貌和沈砚有几分相似, 不过身材略瘦, 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仿佛终日不见阳光,显得有点病态。
  眼窝深邃,清隽的轮廓线条极冷,唇色也淡。
  疏冷眉目间神韵浅淡,一种高不可攀的孤寂落寞盘郁在其间。
  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不能否认他长得也很好看,但这一身不可逾越的距离感,就让人生不出半分亲近之意来。
  从炎炎夏日中走来,他却像是个冰雪砌成的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孤冷绝世的少年,此时身上正飘来淡淡的……酒气。
  而且他的发色偏浅,明显是染过的。
  是一种处在亚麻色和棕栗色之间的颜色,阳光下流溢着淡淡的金辉,恰适合他的肤色,把他衬得仿佛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然而根据卫染根深蒂固的“好学生”概念,一个染发、酗酒、还在那种声色场所大额透支消费的中学生,显然是不能划归到这个范围内的。
  卫染对传说中的陆行川久闻盛名,然而首次见面就目睹了高冷学神的人设崩塌,难免就怔了怔。
  沈砚过来揽住她的腰:“介绍一下,这是——”
  陆行川没等他介绍完,瞥了卫染一眼,淡淡开口,十分直接:“表嫂。”
  于是卫染顿时惊了。
  她羞得满脸绯红,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如果是别人这么当面调侃她,她至少还能瞪对方一眼,说一句“别乱开玩笑”之类的,可是陆行川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面上既无表情,清冷语调也不见起伏。
  事实上,他这个人看起来,就不像是有开玩笑这种功能。
  刚刚语出惊人的少年扫过她极不自然的脸色,浑然不觉似的问沈砚:“怎么,我说错话了?”
  沈砚:“没有。”
  卫染:“……”
  行吧。
  她努力克服心理障碍,友好地向他伸出手去,笑了笑:“陆学神,久仰。”
  对方静静打量她,如同在观察什么新奇的物件,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反应。
  卫染胳膊悬在半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估计自己是犯了个错误。
  空气在静默中凝滞……
  在卫染尴尬到即将受不了,试图悄悄把手放下的时候,终于听到少年疏淡的声线:
  “我不和人握手,如果一定要破例的话——”
  “不用了。”卫染立刻说,飞快把手收了回去。
  她垂下眸子,耳边听到沈砚低低的笑声,不由抬眼瞪他。
  沈砚桃花眼悠扬,愈发笑得肆无忌惮:“他就这样,你是长辈,多担待他。”
  卫染:“…………”
  怎么就长辈了啊!
  她又羞又恼,可当着别人不好意思发作,只能暗暗在心里盘算秋后算账。
  姜姨问:“川少爷留下吃饭吗?那是不是要另外做?”
  “不必——”
  陆行川刚开口说了一半,就被沈砚打断:“另外做吧,可以晚些。”
  陆行川低眸,微垂的睫毛覆下,没再说话。
  卫染听着他们的对话眨了眨眼,姜姨见她疑惑,主动做了解释:“川少爷忌口的东西多。”
  沈砚又问:“要解酒药么?”
  陆行川摇了摇头。
  姜姨给他们倒了水,就去厨房准备做饭了。
  卫染注意到她没给陆行川沏茶,给他倒的是冷的山泉水。看来这位少爷禁忌还真是多。
  沈砚一回眸,就见卫染正在好奇地望着陆行川,那种感兴趣的眼神,让他内心不自觉地涌上几分醋意。
  他知道自己这个表弟虽然本质上超级怪胎,但在人前那副清冷白月光一般的形象,倒历来是特别能招人的。他之前一直没把陆行川介绍给卫染,也有那么一点私心。
  他曾经暗暗怀疑过,卫染那么爱学习,恐怕也会更喜欢这种学习好的……
  不过以陆行川注孤生的一贯作风,沈砚一直怀疑在他那个客观科学的世界里根本没有男女、美丑、好感、喜欢这些概念,倒是用不着太担心他。
  他心里是这样想,然而在下一刻就听见自家表弟淡淡发言:
  “表嫂很漂亮。”
  沈砚:“……”
  话很普通,但这是他第一次听陆行川用“漂亮”来形容一个女生,哦不,是形容任何地球上实际存在的东西。
  以前他一直以为,在陆行川的词典里,这个词只能用来形容数学公式和宇宙天体。
  他不知道这家伙什么居心,忍不住已经冷眸瞪了过去,又换来陆行川客观而无辜的补充:“只是陈述事实。”
  沈砚嘴角一扯,笑得有些冷:“那是自然。”
  卫染有点糊涂,在她看来陆行川这只能算是礼貌的称赞,沈砚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这个也要吃醋吗?
  也太容易吃醋了吧。
  不过谁让她偏偏就是没原则地喜欢,他这么没原则地吃醋……
  她心里甜蜜又羞耻,在沙发上慢慢往沈砚身边靠了靠,和他距离更加亲密。
  沈砚发现她粘过来,先是微怔了下,然后温柔的笑意自眼底漫开,早将别的事情都抛开,把她往怀里一揽。
  卫染赧然垂头,不过本来就是为了哄他的,也只能任由他抱。
  坐在斜对面的少年始终在平静观察他们,目光微带探究。
  沈砚注意到他那种观测新奇动物行为的眼神,不禁拧眉:“别用那种眼神,我们可不是你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陆行川垂眸呷了口冷水:“是挺可惜的。多好的样本。”
  “……”
  被当面称为“样本”,卫染多少有点不舒服的感觉,而且她根本看不出来对方是不是有意冒犯。
  也许陆行川只是在开玩笑,但自从他进门以后,她始终都没有见他笑过。
  一丝微笑也没有。
  真是个怪人。
  她忍不住想要反击,眨眨眼,干脆就问:“你们学校不管染发么?”
  陆行川所在的市一中,历来在c市的几所重点高中里,是升学率最高,校风口碑也最好的。校纪尤其以严明著称,可不是盛川那种富二代云集、攀比成风的学校。
  卫染当初为了奖学金放弃去一中,选择继续在盛川读高中,林乔本来都不太同意。卫染反复做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不好的影响,才终于说服了她。
  “校规当然不能染发。”陆行川淡定回答。
  沈砚一清嗓子:“他那头发是天生的。”
  卫染微微惊奇,她以前听说过有些亚洲人也会天生发色偏浅,不过没有亲眼见过。
  她忽又记起来,陆行川的照片上头发也是这样的颜色,但她当时以为是拍照色差造成的。毕竟那时候她根据固有的观点相信,长年稳坐全市第一的天才学神,应该不会是个染发的问题少年。
  “色素问题。”陆行川说着,抬手缓慢揉了揉太阳穴。
  卫染这时才留意到,其实他不仅是发色浅,那双淡漠疏离的眸子里,瞳仁也是半透明的琉璃色。
  大概他真的是缺乏深色的色素,整个人都浅浅淡淡的。
  “头还晕?”沈砚蹙眉,“你到底喝了多少?”
  “没事。不超过剂量。”
  他这种说法,让卫染怀疑他是去喝酒还是做实验。
  “剂量?”沈砚笑了,“你的合理酒精摄入剂量应该是零。你到底在玩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表哥,”陆行川微叹了口气,只是说,“没必要问这么多吧。”
  “你跟说我没必要?”沈砚火气上来,沉黑的眸子盯住他,“你参加的那个交换项目不是要下个月才结束?正常情况下,现在你人应该还在m国,那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c市,而且还被……在那种地方,你不该解释一下?”
  陆行川平淡地指出:“如果我要解释,我早就解释了。”
  “所以你没有解释,就是不会解释了……”沈砚已经习惯了他这些奇葩逻辑,但这次却依然是追根究底的架势,“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刚刚。申请了提前考试。”
  “好,刚刚……”沈砚眸底闪现一抹危险的玩味,暂时没再追问,自己拿出手机查了一阵,拨通了电话。
  他全程说的是英文,在场几人英语听力都不差,他问的是什么,一清二楚。
  他直接联系了m国接收陆行川过去交换学习的那所学校,询问他离开的时间。
  那边电话似乎被转接了几次,他最后得到答案的时候,压着火向对面道完谢,面色冰冷挂了电话。
  卫染瞬间认了出来,那是一种爆发之前的平静。
  果然——
  “陆行川,你特么三个月之前就自己偷偷溜回来了,这叫‘刚刚’?”
  敢在沈砚面前撒这么明目张胆的弥天大谎,卫染为他捏了把汗。
  然而少年浅淡的眸子里,不见半分被揭穿的愧色,还是比谁都冷静:“这个词意义很广泛。”
  “……”
  这顶嘴的方式够硬核,卫染敬他是个勇士。
  “所以你自己一个人在国内呆了三个月,没告诉过任何人,不知道在干什么,”沈砚愈发觉得荒唐,怒极反笑,“如果你死在外面,我们也都不会知道是吧?”
  少年似乎微怔了下,但转瞬间已经恢复平静,不带感情地回答:“事实是,我还没死,你已经知道了。”
  “……”
  “现在尸体身份鉴定的技术很发达,如果我死了,你也会知道的。”
  “……”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沈砚竭力维持最后一线理智,一字一句:“这三个月你到底在做什么,现在、马上、老实交代。”
  “……我做了很多事。”
  沈砚黑眸微眯:“那就一件件说,反正你记性好。”
  陆行川揉了揉眉心,通透的浅色眸子里掠过一丝疲倦,终于显得不是那么淡了:“沈砚,你又不是我亲哥,不觉得自己太多管闲事了么?”
  他这句话一出口,卫染呆望着沈砚的神色,顿时觉得不好,要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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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砚哥: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