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太阳已经冒出了半个脑袋，晨光以几乎平行于地面的角度，将飞驰的特警车影子拉得老长，建构宏伟的城市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除了六个车轮碾压水泥路面发出的刷刷声，再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十分钟不到，前面路口右转就到百花商场了，冷不丁的，一辆奔驰商务车驶出路口，看得见的这边车身一侧，都用铁栏挡住了窗户。
  许航叫道：“这就是王文杰他们的车！”
  “坐稳了！”林志大叫一声，一脚油门踩到最底，拦腰撞上了商务车，巨大的惯性下，商务车被撞得翻转过来，四脚朝天。
  车里的人头下脚上，哇哇大叫，车门推开，四名男子一爬出来，撒腿狂奔。
  陈七抓起突击步枪，一梭子扫去，顿时打死其中两人，另外两人亡命飞奔，转过了街角。
  林志叫道：“史强，这里交给你了！”跳下车来，紧追而去，转过街角，朝天鸣枪，“站住，再跑就开枪打死你们！”
  两名男子充耳不闻，依然狂奔逃命，嚓嚓嚓的声音，在空旷的马路上激起阵阵回音。
  陈七、仇亚军、黄毛、许航等人也跟着追了过来。陈七道：“开枪打吧。”
  林志一只脚跪在地上，三点一线瞄得真切，突突突一个长点射，又打死了一名男子。
  最后一名男子怪叫一声，随即用“之”字形的方式逃跑，以免被子弹命中，许航叫道：“他就是王文杰，心肠狠毒，死心塌地把命卖给了丁天佑。”
  王文杰又逃出两条马路，往左一转，不由叫一声糟糕，只见平地水深三尺，街道已经被水淹没，水面上漂浮着树枝枯叶，以及各种乱七八糟，被雨水从门面中冲出来的物品。
  他这时只求逃脱，什么也不顾了，撒腿奔进水中，越是往前，水越深，渐渐从膝盖漫到了胸腹。
  林志五人追到水边，冲着王文杰的背影开枪扫射，子弹射在水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只见王文杰朝前一扑，消失在了水中。
  陈七停止射击，持枪观望，说道：“应该打死了。”
  林志道：“下水看看。”
  许航道：“不用吧，就算没死，也只有半条命了。”
  林志把突击步枪交给黄毛，抽出手枪，说道：“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七明白林志的顾虑，如果王文杰竟然没死，回去一报告丁天佑，说不定对方有了提防，把步枪也交在黄毛手上，抽出匕首，也跟着林志下了水。
  仇亚军爬到路边一个变压柜上，居高临下搜寻水面。
  林志和陈七走到王文杰中枪扑倒的地方，手捞脚踢，又潜入水下，依然没有发现人，再往前搜出三四十米，水已经淹到脖子了。
  陈七道：“他不可能一口气潜得这么远，我觉得多半已经死了。再等一会儿，尸体也许就浮上来了。”
  林志也觉得陈七说得有道理，泡在水中也难受，见六七步外漂着一块厚木板，两米多宽，四米来长，尽可以载得起两人，便爬了上去，坐等王文杰自己浮上来。
  王文杰扑在水中，背上火辣辣地痛，心知已中了一枪，他张嘴要叫，嘴里立马灌满了水，痛的差点晕了过去。
  但这人也凶悍，他忍着剧痛，也不敢把头露出水面，只靠着两条腿，往前潜泳。
  他憋住一口气，也不知道游出了多长的距离，忽而脑袋一痛，碰在了一面墙壁上，冒出头来，只见周围一团漆黑，心中一惊，明明是早晨，怎么天就黑了？跟着明白过来，自己在水下不辨方向，这是游进了路边的商场。
  他轻轻松了口气，用力爬到一个货架上，骑座在上面，定了定神，用手去摸背上的枪伤，一按之下，痛彻心扉，全身一寒，子弹留在了体内，这是活不成了。
  他刚刚中枪的时候，凭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游进商场，这时希望一下破灭，精神立即垮塌，只觉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身体失去支撑，扑通一声，又掉进了水中。
  他在水中一沉，又慢慢浮了上来，双眼紧闭，仰面漂浮，身体随着水波，一荡一荡。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王文杰一下睁开眼睛，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好像被人打了一枪，但摸遍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地方擦觉到了疼痛。
  不但不痛，反而感到血液奔腾，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力量，直要乱打乱踢，尽情伐泄，否则全身就要爆了开来。
  他感觉脑袋中一片空虚，不是黑暗，而是空虚，似乎脑干脑水，一股脑的所有一切，都被人掏空了。
  阳光斜斜照进商场，四下里寂静无声，王文杰站在水中，无意识地低头一看，水面上映出了一张脸。
  他双眼定定地瞪着，这张脸随着水面微微晃荡，既熟悉，又陌生，渐渐地，这张脸变得狰狞起来，突然一下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嘶吼。
  王文杰一呆，这犹如恶鬼的嚎叫，是自己发出来的吗？
  他不知道的是，他已经死了，这点记忆和思想，不过是脑海中残存的一点脑电波。
  它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中望出去，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灰色，包括阳光在水面荡起的彩色涟漪。
  它下意识地后退，冰凉的脊背贴着同样冰凉的白墙，本能地感到畏惧，似乎那光就如同闪电，一旦触碰，必定灰飞烟灭。
  这时，一块木板漂进了商场，上面坐着两人，用木棍划水，一人压低了声音说：“里面好像有动静。莫非王文杰藏在里面。”
  另一人也低声说：“我没有听到，是你听错了吧？”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极低，依然清清楚楚地传进王文杰的耳朵里，但已经尸变了的王文杰完全不理解其中的含义，它只觉得这些声音无比的刺耳，就像刀子一样要刺穿了耳膜。
  属于人类的最后一点理智，在王文杰犹如虚空的脑海里如火星一样渐渐暗淡，终至堙没，支配它的，只剩下原始的嗜血欲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