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作者:卷六一      更新:2022-09-07 20:54      字数:3348
  “中午听人说, 你包揽了文书前半章?”林邵白笑了笑, “你明天还要去大理寺, 哪里有时间准备这个?”
  一提此事, 谢行俭才想起他找林邵白的目的。
  “这件事还要邵白兄帮我一二。”谢行俭抬眸, 诚恳的问道, “邵白兄记忆超凡, 想必对文书前半章的大致内容还有所了解吧?”
  “略有一些。”林邵白坦白,道,“但到底内容太多, 我当时又没有用心去记,所以只能说出个大概。”
  “有个轮廓就够了。”谢行俭咧嘴神秘一笑。
  “你卖什么关子呢?”林邵白配合一笑。
  “翰林院文书前半章我参与了十之有五,从前在雁平写考集的时候, 我就有了一个习惯, 写过的文章都会多存一份留档。”
  谢行俭悠悠开口,泡好的苦茶缭绕出氤氲的茶雾, 喷洒在谢行俭略显得意的脸上。
  林邵白端茶的手一顿, 闻言微微一笑, “我倒是忘了你有这习惯, 以前我跟时哥儿还说你多此一举, 如今…不得不佩服, 终究是派上了用场。”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谢行俭道,“但还剩一半我没参与,这一半还望邵白兄能写个提纲给我, 我回去详写应该费不了什么劲。”
  “没问题。”林邵白点头, “我争取今天散衙前给你。”
  此事敲定后,谢行俭顿时一身轻松,可转头想起田狄埋下的炸.弹,谢行俭这颗才落下的心瞬间又提了上来。
  如果田狄背后还有“东家”,这人会是谁?
  “田狄有没有跟你说要撤走潜伏在罗家的杂耍团?”谢行俭忽而面孔一转,朝着林邵白道,“绿容不是说,私底下跟她联系的是田狄吗,即是如此,田狄能不能将人先撤出罗家?”
  毕竟只要杂耍团的人在罗家,他心里总是会担惊受怕,想想一堆陌生人藏在罗家不出去,罗家就会时刻踩在尖刀上。
  林邵白面色复杂,缓缓摇头,“田大人埋在田家旧宅下的银子尽数被官差翻走,田狄他给杂耍团的银子是背后人给他的,所以…”
  “所以,真正指使杂耍团的人并不是田狄,而是……”
  谢行俭愕然的看向林邵白,接着道,“这人让田狄拿刀对着罗家,一旦东窗事发,罗家若是屹立不倒,那么最终吞苦果的只会是田狄。”
  他摸摸下巴,缓缓道,“怪不得他们会找上田狄,毕竟有田狄帮他们背黑锅,即便陷害罗家的事没成功,等事情败露,世人也只会觉得是田狄为报家仇才针对罗家,没人会疑心田狄背后的人,这人虽不能达成最终的目的,但终归是毫发无伤。”
  林邵白心里怒极,脸上反而微笑,“这些人真真可恶,田狄还是个孩子,他们怎么敢这样对待他!”
  “田狄有没有跟你说过背后之人的来历?”谢行俭问。
  林邵白摇头,“他不肯说,我瞧他那样,估计他对那人的身份知道的也不多。”
  谢行俭目光中尽是惊疑,没道理田狄对“东家”一无所知吧,好歹是合作伙伴呢。
  他心有疑惑,思忖了会,道,“你跟田狄说身世,他信了没有?”
  “我昨晚已经将田狄的身世仔细与他说了,加上有薛妈妈作证,田狄总归是没有怀疑。”
  林邵白淡淡道,“田家是罪臣,田大人是孙之江培养上位的,孙之江背弃敬元帝,犯了忠贞孝主之罪,田家…为了荣华富贵攀附孙之江,做尽了坏事,即便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只是可惜了田狄,十几岁的年纪就跟着我远走雁平,富贵的日子没过上几天,却要背上谋逆家臣之名。”
  谢行俭看了林邵白一会儿,突然明白了当初木大人对他的评价。
  ——心肠太软的人,终究在官场走不远。
  希望林邵白能早日醒悟,可别为了幼时同伴,糊涂了心。
  他定定神,隐晦的提醒道,“趁罗家还未出事,趁老侯爷还没有发觉,你赶紧将田狄送出京城吧,一但田狄被老侯爷发现,我敢保证,老侯爷一定会亲自将田狄压到刑部,说不定当场杀了他也未可知。”
  要知道孙之江生前跟他岳父是纠缠了大半辈子的宿敌,此刻有孙之江旧部田家之子站在面前,钢铁雄心的老侯爷岂能轻易放过?
  “田狄出京的事我正在安排。”林邵白嘴唇翳动,扫视了下左右,见四下无人,方才低声道:“我担心田狄突然离开京城,他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他,到时候……”
  林邵白话没说完,竖起手照着自己脖子一划拉,谢行俭心领神会。
  谢行俭盖上茶盏,白玉瓷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沉吟片刻,道,“田狄出城刻不容缓,这事你尽快安排,杂耍团还要田狄出面,一时半伙背后之人不会杀田狄的,田狄他性子大咧,在背后之人身边待久了容易漏马脚,我得必须快些换一个人替他。”
  “林大山?”林邵白脱口而出。
  “大山兄弟除了会缩骨,可还会其他功夫?”谢行俭问。
  “大山会些少林棍法,”林邵白摇摇扇子,悄声道,“众人只知林教谕棍棒耍的好,却忽略了林大山青出如蓝而胜于蓝。”
  “如此甚好。”谢行俭笑道,“等晚间他上我家,我再与他说这事。”
  林邵白哈哈大笑,话音里藏着丝丝调侃,“之前大山兄弟不愿意缩骨成绿容这样的小姑娘,如今到底是逃脱不开缩骨的事,只不过田狄所处的境界稍微危险些,你可要好生嘱咐他。”
  “这个自然。”谢行俭愁思上头,“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手上的大理寺文书务必要在明日之前上交给木大人,倘若田狄没拿到文书,背后之人会不会对田狄起疑心…”
  “应该无碍。”林邵白笃定道,“如今咱们已经知道田狄不是主事之人,想必那人的最终目标并不是你手头上的文书,绿容不是说了吗,她接到偷文书的任务是最近才下达的,且与她碰头的人是田狄,可想而知,想偷你文书毁你仕途的只会是田狄,背后那人怕是还不知情。”
  林邵白说的头头是道,且语气坚定,谢行俭似笑非笑的觑过来,林邵白顿时噎住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谢行俭双手环胸,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脸色不对劲的林邵白,眼中带了几抹怒气。
  “你之前还说我不顾与田狄幼时的同窗之情,哼,他倒好,不顾身上的罪名跑回京城陷害我,我招他惹他了?”
  谢行俭越说越气愤,扒拉开往事,忿忿道,“当年在韩夫子的私塾,他才多大啊,就整天摆着一副瞧不起我和赵广慎这样寒门子的脸色,骂我们是土包子不认识京城的簇生椒,好在厨娘站出来做了解释,说那不是簇生椒,而是胡人为了御寒种出的断魂椒,哈哈哈,你是没看到田狄当时的脸色,臭的好比茅坑……”
  回想起幼年往事,谢行俭忍俊不禁的放声大笑,当年他端着二十来岁的灵魂掺和在这帮小孩子里头,虽彼此之间有些小摩擦,却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林邵白侧眼望去,见谢行俭神色愉悦,忍不住笑道,“当年田狄被韩夫子教训后,私底下跟我抱怨过,说那年韩夫子招进来的学生本来就少,你们一个个的还不乐意与田狄玩耍,田狄小孩子心性嘛,所以才会对你出言不讳,以为这样你和赵广慎以及叶礼承就会跟他说话,不成想你们四个当场差点打了起来,不过结局是好的,虽吵闹有之,但终究有人愿意跟田狄玩了。”
  亭子里笑声阵阵,忽而想起当下的事,谢行俭脸上的笑容渐止,目光略过林邵白眼神闪躲的脸。
  他微微颔首,轻声道:“你莫要打岔转移话题,我且问你,我到底哪里得罪他田狄了,至于他买通绿容偷我的文书?”
  林邵白坐立不安的挪开身子,暗自叹气道,“田狄不过是被猪油蒙了心罢了,他和你哪有什么大仇恨,之所以偷你的文书,不过是背后那人言及你是武英侯的女婿,加之小时候几个同窗,唯独你对田狄不冷不热,田狄性格傲气,以为你看不上他,所以平日对你总是多加针对。”
  谢行俭赌气得将脑袋瞥向院内,林邵白见谢行俭还在生气,不免喋喋不休的笑说,“田狄从小就生活在雁平,也没人用心的教过他正确的为人处事,如今虽年岁不小,但到底还像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别人一鼓动他,他就想岔了心思。”
  “他让绿容偷你的文书,不过是想跟你闹个玩笑,以为无伤大雅,我昨晚已经跟他说了这件事的厉害性,他已经知道错了,他……”
  “别说话——”谢行俭突然弯身“嘘”了声,“你看那边。”
  顺着谢行俭的手指,林邵白茫然的望过去。
  翰林院的内间院子里种有一团团绿竹,此刻正是七月大热天,院内鲜少有树木翠绿如竹,半下午的日头,随着夏风吹散过来的热气,耳畔还有隐隐的说话声。
  上个月谢行俭初来翰林院之时,就已经四处走动过,摸清了翰林院院内的布局。
  他们所在亭子的正西方那块竹林后有一个凹洞,位置很隐蔽,洞口隐在竹林里面,谢行俭曾经误入进去过,里面面积虽小,却别有洞天。
  人一旦钻进洞里,外面人很难注意到,今天出了意外,主要进洞的人刚进去就闹出了动静,这才引起了谢行俭的注意。
  林邵白眼神示意谢行俭,问他要不要跟上去,谢行俭猫下腰,脚步轻移得往竹林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