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与何广亮看到孙经理夹着小包一脸郑重走进来，都疑惑地看着他。
  孙经理走到两人面前，瞅一眼桌上的商管部自查报告，轻声问，“两位领导是不在讨论我递交的自查报告？”
  何广亮没答话。
  沈浩先点点头。
  “两位领导对我们商管部的报告满意吗？”孙经理追问。
  “孙经理，排除纠查的事，咱们三个人一直处得不错，纠查前我和沈浩一直商量，这次纠查要考虑你的感受。但你自己觉得这份报告满意吗？”何广亮盯着孙经理，一字一句都暗含怨气。
  孙经理顿顿，摇摇头。
  沈浩两人都一愣，没想到孙经理会承认不满意。
  “孙经理，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沈浩起身轻轻拍拍孙经理。
  孙经理朝沈浩一笑，说声谢谢。
  一探手打开包，又拿出一张纸放到桌上。
  沈浩与何广亮一看，这是份明细清单，上面有钱数和一些物品。
  “孙经理，这是什么意思？”
  孙经理看看两人，表情很自然，慢慢道，“这上面的钱数一共是十万，东西加起来也差不多有十万，这是我当商管部经理以来，收受的礼金和物品数。后边都有详细的收受时间和缘由，你们可以对照去查。我愿意把这些东西全部上缴给商会，至于受到什么样的处罚，我都接受。”
  孙经理表情坦然地像一潭平静的水。
  刚才还满脸愤愤的何广亮拿着清单，听着孙经理的话，一时竟然无语。
  “孙经理，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写在自查报告里？”沈浩指指清单道。
  孙经理一笑，“秘书长，自查报告是要在纠查组内传阅的，差不多就顶如公开。我私自收受二十多万，万一被传出去，我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可我担心商会的形象受损。”
  孙经理此话一出，更让沈浩两人面面相觑，似乎孙经理私手礼金的事陡然多了一层光彩。
  “当然，我把清单交给你们，你们想怎么处理你们决定，你们想附在纠查报告里一起公开，我也没意见。”孙经理满脸挚诚。
  沈浩两人都没说话。
  孙经理又朝两人笑笑，“领导，你们忙吧，我回去了，有什么事，你们随时可以问我，我一定随叫随到。”
  孙经理像只鱼一样缓缓游出了办公室。
  听着门轻轻一声被关住，沈浩两人还恍如在梦中。
  沈浩先笑了。
  何广亮晃晃手里的清单，“这是什么把戏？”
  “以退为进。”沈浩拿起桌上商管部自查报告，“你刚才不是说，这份报告只够罚酒三杯，现在怎么说？”
  “没什么可说的。”何广亮把手里的清单重重往桌上一拍，“商会都是聪明人，他把这个交过来，咱两反而不好办了。”
  沈浩点点头。这事确实有点棘手。
  “沈浩，这事是不得与田云生说一声，问问他该怎么办？”
  沈浩笑笑，这么大的事，自然该向会长请示，上次的错不能再犯。
  田云生今天没来，只能打电话打电话请示。
  何广亮问这个电话谁打？
  沈浩一笑，指指他。
  何广亮也笑笑，没推迟，拿起电话，刚要打，又停住看向沈浩。
  沈浩忙问怎么了？
  “如果这一招是田云生教他的呢？”何广亮指指面前的清单。
  刚才孙经理在的时候，沈浩就想到这一点。
  此刻听到何广亮问他，沈浩摇摇头，“就算他教的，他也会装不知道，打吧。”
  何广亮点点头，拨通电话。
  沈浩点支烟静静等着。
  电话打完，何广亮又把清单拍了张照片，发给田云生。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
  座机响了，何广亮看眼来电显示，轻轻说声田云生。
  沈浩嗯一声，示意他接。
  何广亮接起嗯嗯几声，把电话放下。
  “他怎么说？”沈浩立刻问。
  何广亮点支烟，抽一口，“像你说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先肯定了咱两的工作，最后提醒一句，纠查也要考虑商会形象和王会长的感受。王会长这段时间正在生病。”
  “其余呢？”沈浩追问。
  何广亮摇摇头，“让我们自己决定。”
  屋里陷入沉默，两人互相看看。
  球踢了半天，又踢回两人脚下。
  “何老板，田云生其实给了我们答案。”沈浩轻声道。
  何广亮点点头，苦笑一声。
  “一次纠查真的改变不了商会现状。”
  何广亮的语调里全是失望。
  “何老板，你别这么失落，不管怎么说，这把火烧出二十万，也算有点亮光。”沈浩安慰何广亮，“有了这份清单，万一马振宇发难，我们就有了交代。”
  “你的意思，我们还要感谢孙经理给我们一个梯子？”何广亮冷笑一声。
  “何老板，你理解错了。”沈浩摇摇头，“孙经理是用二十万从我们这买了一把梯子，吃水不会忘挖井人，你想把隐身资产的事搞清楚，必须先把梯子卖给孙经理。他是隐身资产的一个核心点。”
  何广亮静静听完，想了片刻，一转身把清单放进身后的柜子锁好，
  回头看着沈浩，笑笑。
  沈浩也笑笑。
  两人心照不宣。
  按照纠查规程，自查结束，就是入部门核查。
  纠查小组按照部门排序，从办公室开始，逐一进行入部门核查。
  尽管气氛很紧张，每个部门都分别查出了不同的问题，但总体而言，一切顺利，没有出现大的纰漏。
  商管部是最后一个被核查的部门。
  李大头像是一直等着这一天，到了商管部从文件资料到账目明细，一一看个遍。
  纠查组里数他看得欢。
  一通看下来，除了个别账目有些出入，商管部的情况基本也算正常。
  对纠查组的工作，孙经理一直笑脸相陪。
  纠查期间，何广亮把沈浩叫到一边，轻声问，“沈浩，你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沈浩笑笑，“就是小问题，大得没看到。”
  “真没看到？”何广亮盯着沈浩。
  沈浩觉得何广亮话里有话。
  “何老板，你看出大问题了？”
  何广亮嗯一声，“有些财务账目应该是后做的。”
  沈浩一激灵，立刻盯着何广亮。
  何广亮抽口烟，淡淡道，“不过做的人是个财务高手，道行浅的人看不出来。”
  “那你怎么看出来？”沈浩更疑惑。
  何广亮一笑，“我是公司老总，从经商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自学财务，现在是高级财务师。”
  沈浩不由上下看看何广亮，没想到何广亮还藏着这么一手。
  “我怀疑那被替换的单据就是隐身资产的收益分配。”何广亮加重语气道。“顺着这个查，就能找到隐身资产的情况。”
  何广亮越说，沈浩心里越扑腾。
  “能查到全部吗？”沈浩问。
  “找不到原始数据，不太可能。”何广亮说，“你现在怎么想？”
  沈浩狠狠抽口烟，“到此为止。”
  何广亮依然看着他。
  “何老板，既然查不出全部，就不是燃烧大火的时候。”沈浩一字一句道。
  何广亮终于重重嗯一声。
  “何老板，别人会看出财务上的问题吗？特别是那个李大头？”沈浩还有担心。
  何广亮轻蔑一声笑，“现在我才明白田云生为什么推荐李大头。”
  “为什么？”沈浩似乎明白了，但还是忍不住问。
  “他除了会开枪，其余就是个棒槌，他对财务的水平只配按计算器。”何广亮又是一声轻蔑。
  沈浩听着，不禁往李大头的方向看看，李大头正埋在一堆资料里，翻得不亦乐乎，大脑袋如同陷入了山谷。
  沈浩也不禁一笑，马振宇和田云生相比，最失败的就是识人。
  吃一堑虽长一智，但老毛病还会犯。
  沈浩两人正说着，孙经理走过来，“两位领导，还有什么要查的吗？”
  沈浩看看何广亮，没说话。
  何广亮看着孙经理，“孙经理，你以前是学财务的？”
  孙经理愣一下，“是。”
  “账目做得不错。”何广亮拍拍孙经理，脸上挂笑，眼神却很犀利。
  孙经理脸色微微一变、
  “你这是夸我？下边还要查什么？”
  何广亮和沈浩互看一眼。
  两人同时把目光盯向孙经理。
  孙经理的脸色在两人咄咄目光下，忽明忽暗，但沈浩能感觉出，孙经理是强作镇静。
  “对，是在夸你。我和秘书长商量了，对商管部的纠查暂时到此为止。”
  何广亮一字一句道。他特意在到此为止前加了暂时两个字。
  孙经理愣愣，笑笑点点头。
  何广亮拍拍孙经理从他面前走过、
  沈浩也朝孙经理笑笑，要离开。
  孙经理一把拽住沈浩，低声问，“秘书长，暂时是什么意思？”
  沈浩没回答，看着他。
  孙经理努力笑一下。
  “你自己想。”
  沈浩也拍一下孙经理，走了。
  孙经理木木站在原地。
  经过几天折腾，在商会内闹的轰轰烈烈的纠查终于将要落下帷幕，
  审查完商管部的第二天上午，何广亮即召集纠查组全体人员开总结会。
  对纠查的整体情况进行最后汇总。
  会议开始，何广亮先做了番发言，对纠查组众人几天来的工作表示感谢，同时定了调子，认为这次纠查工作收获很丰。对商会今后工作促进很大。
  何广亮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同声附和，
  这次会议向着庆功会的基调发展。
  “我觉得这次纠查还不彻底？”一个声音打破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