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985年的六月十号。
  满打满算，距离第一次见到虞洛琦，刚好快半年。
  虞洛琦要资本有资本，要关系有关系，拥有现成的货运渠道，手下还不缺少帮忙做事的员工。
  陈林芝很怕她这样的人物，入局跟自己抢占市场。
  尽管这个市场相当庞大，可都在旧金山谋发展，总归容易面对面遇上。
  所以他尴尬笑着，后悔于今天主动送上门。
  遮掩道：
  “小打小闹罢了，勉强糊口饭吃，二百多个集装箱里许多都是电风扇，那东西占空间，算上运费、关税、杂七杂八的开支，卖出去挣不了几个钱，你这样的商界大佬肯定看不上眼。”
  二百多个集装箱没发成，已经装船的还有一百多个四十尺标准干货箱，容积为六十多立方米，满载棉被短袖、内衣丝袜等等，涵盖二十多种商品。
  陈林芝闷声发大财，不过虞大小姐好像有所察觉，盯着他露出笑容，就这样看他，却不说话。
  越是这种时候，陈林芝越要稳住，装出镇定。
  转念一想，发现不应该把虞洛琦当做竞争对手，应该当做合作伙伴来看待，似乎好处多多。
  陈林芝心里的小算盘叮当响，见虞洛琦似笑非笑继续打量自己，权衡得失后终于败下阵，半真半假说道：
  “其实你想做也不是不行，我只能说无论巴西货，还是墨西哥货、东南亚货，跟轻加工有关的生意都快完了，会被对岸低价商品干趴下。
  等我积累出点经验，带你入局怎么样，咱们合伙吃下一大部分市场份额，不过对岸大门刚打开，随时还会关，可能是一锤子买卖也说不定，最好先观望几个月。”
  旧金山联合贸易公司，借着春风开始飞速壮大，是该为长远规划做出考虑。
  吸纳一笔资金，对陈林芝扩大生意抢占先机，无疑相当有帮助。
  干他这行想从银行贷款比较难，缺少质押物，而虞洛琦不仅不缺资金，手底下还有现成的货运公司和船队，能起到大用处。
  只不过两人实力暂时不对等，陈林芝想趁着广场协议快要签署，挪用公司资金捞一笔快钱，因此既想带她投资合伙，又不希望这么快就投资自己的生意。
  虞洛琦笑话他的“心虚”表现，问道：“你卖货价格那么低，净利率有多少，这个月公司的营收规模呢？不是找我问发货的事情么，怎么突然聊到让我拿钱投资了，要钱可以啊，先跟我介绍一下你公司的情况，假如我想做这行，自己也能搭建起个平台，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陈林芝隐秘地翻个白眼，见她如此托大，告诉说：“抱歉，商业机密，不想合作就拉倒，我自己一个人当老板舒服得很。先聊货运的事，你这边能不能发？”
  “发是能发，可我不清楚什么时候发船，先出去稍等我几分钟，我穿好衣服帮你问问。
  当几天老板就混大了，以前你对我可不是这态度，哪算什么商业机密，我托人打听海关方面，要不了半天就能问清楚。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不怕我挖了你的员工、抢了你的供货商？”
  地位决定想法，虞洛琦性格本就强势。
  二百多个集装箱的运费利润，多少是一笔可观收入，这才愿意起身亲自过问。
  从加州跑去华夏，进行跨国贸易的商人不断增加，她之前就有所关注。
  今天遇到也从事这行的陈林芝，觉得可以随意拿捏，正好趁机问清楚。
  听她威胁自己……陈林芝能屈能伸，笑脸相迎，赶忙说道：“采购价格基础上，加个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五，净利率差不多是毛利率一半。大批量采购，订单总额还不错，我就从中挣点辛苦钱。”
  虞洛琦做了几年生意，比较有经验，听完回过味，惊奇问他：
  “岂不是只要有订单，两三个月的交付期结束，能赚到六七个点的收入？这算什么糊口生意，抢银行呢？！
  另外，既然对岸商品价格基数低，哪怕我们赚点钱，也很有市场竞争力吧，难怪你能一次发出这么多货，恐怕没少挣。”
  被掐着脖子聊到这份上，藏头露尾早已没意义。
  陈林芝难得炫耀，掏出骆驼烟，摆手说着：
  “不多，半年只赚到三四百万美金，接下来有笔跟沃尔玛的大订单，利润能稍微多点，他们对品质要求高，看不上廉价货，采购时候不差钱。
  怎么样，拉你入伙你不吃亏吧，等你搭建好平台，我们这些先入场的人，早就把供货渠道占完了，对岸生产能力有限，目前支撑不了美国的庞大市场。我手头刚好有几十家供应商名单，采购商方面，一家沃尔玛足够让我几十年吃喝不愁，人家约翰·沃尔顿，见面期间没少夸我好眼光。”
  沃尔顿家族大名鼎鼎。
  风头在这八十年代，遮住了现在的洛克菲勒家族，七十年代的盖蒂家族。
  虞洛琦见不得他炫耀，说道：“夸你有什么用，你又不姓沃尔顿，下次少学人卖弄关系，这东西最不靠谱。难怪你嘚瑟成这样，还真被你歪打正着捞了一笔，我们白帮在港城有公司、有经验丰富的高管，总能找到和对岸打过交道的中间人，我手头临时掏个一两千万美金不成问题。
  这门生意好像能做，感谢帮我个大忙，我正愁不知道该往哪投资，连你都能折腾出门道，应该难不到哪去，算我欠你个小人情，计算运费时候帮你抹零。”
  “……这算什么，吃干抹净再一脚踹开？”陈林芝听出来了，虞洛琦不想跟自己合伙，而是想单干。
  虞洛琦笑得高兴：“用你自己的话来说，哪怕我不挣，总会有人挣，反正你一个人吃不下那么大的市场，你怕什么。大不了下次我多开辟去港城的航线运货，以后顺带把你的货捎上，给你折扣价。”
  陈林芝早在听她问起利润时候就心知不妙。
  这行太赚钱，门槛还挺低，虞洛琦产生入行的念头合情合理。
  得知运费打折扣，多少让陈林芝有点安慰，但虞洛琦竟然没看上自己公司，又让他挺不服。
  等虞洛琦穿好衣服，喝着她泡的茶，继续聊起外贸生意，主要是她问，陈林芝给答复。
  终究没让陈林芝白费口舌，见他好几次走向展示柜，旁敲侧击暗示损失惨重，虞洛琦秒懂，让他从里面随便挑一件，当是今天对话的咨询费了。
  家里瓶瓶罐罐、刀剑字画，多到占地方，都是祖上留下的物件。
  虞洛琦知道它们值点钱，却从不在意，一直想翻新装修，把这些老摆件丢进仓库里。
  陈林芝当场夸赞声：“大气！”
  毫不客气，绕过展示柜，直接抱起件半人高的陶瓷骆驼。
  其实他不是看展示柜里的物件，而是一直在打量这东西。
  太具有代表性的唐三彩，以至于陈林芝在博物馆见过，但此刻分辨不出真假。
  管他是真是假。
  机不可失，遇到个没眼力见的傻女人，先抱走再说。
  本想得寸进尺，虞洛琦却没给他机会，说是自己爷爷当年留下的东西，好歹留着有个念想。
  陈林芝见事不可为，离开后开车带着大骆驼，直奔古玩店，开车小心翼翼，生怕磕到碰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