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作者:薄荷貓      更新:2022-08-25 20:24      字数:6183
  茕娘倒没觉得德太妃是来找她的,原本打算避开,却见德太妃却是直直地朝自己走来,她愣了一下,反倒站在了原地,倒是要看看德太妃到底要做什么。
  德太妃消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见到帝后之间出了问题,自然不会放弃,所以知道皇后一人在御花园,而陛下没有陪着,她立刻就带着人来了御花园。
  德太妃与皇后的关系,众人心知肚明,她们自己也知道,所以德太妃也就不再如从前一般弯弯绕绕,而是单刀直入:“皇后,可愿与哀家合作?”
  茕娘好奇道:“不知太妃所说的合作是什么方面的?”
  “陛下对皇后情深义重,但男人嘛,多少都会有些喜新厌旧的,如今陛下下不了这个台阶,皇后体贴一些,陛下难道还不念你的好吗?”
  茕娘却呆住了,她本以为德太妃会说些其他的,没想到居然还在给赵瑕纳妃这件事上打转。她就想不明白了,德太妃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这么执着,不管赵瑕怎么做,她都不相信赵瑕会对自己忠诚?
  茕娘便这么开口问了,却见德太妃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怜悯:“皇后莫非还相信男人会从一而终?”
  第七十六章
  赵瑕匆匆赶到了御花园, 他怕茕娘受委屈, 原本想直接上去维护她, 可不知道为什么, 在看到那一堆人的时候, 他却迟疑了,随即鬼使神差地让鲁安道等人不要靠近,自己却从假山之中穿过去, 慢慢接近茕娘与德太妃。
  茕娘与德太妃所站之处有草木掩映,再加上伺候的人又隔了一段距离,所以两人并没有发现赵瑕逐渐接近了她们。
  德太妃继续之前的话题道:“陛下宫中先前有一个名叫沈眠的宫女, 这名宫女护着陛下一路从冷宫至登基,后来更是为了陛下而死, 这些事情想来皇后应当是知道的。”
  赵瑕陡然听见这一句话,那个“死”字极其刺耳,让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若非想听听茕娘说什么, 他早就冲出去了。
  茕娘的反应极其冷静:“自是听过的。”
  德太妃轻笑道:“皇后可能不知道, 当初陛下待这位大宫女亦是情深义重, 据说他曾向先帝恳请要娶沈眠为妻,哪怕被威胁要夺了他的太子之位,他也不曾皱一下眉头……”
  茕娘面上虽然没有露出破绽,其实心中却极为震惊。随着德太妃的说法,她隐约想起了一件事,当时赵瑕大约是十四五岁, 先帝要替他择选淑女做太子妃,但后来却不了了之。当时的沈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段时间赵瑕神情十分严肃,据说先帝很是发了几次火,但后来赵瑕也并没有娶妻,所以沈眠也就不当一回事。
  可如今看来,竟然是为了她?!
  “当初宁愿不要江山也要娶的姑娘,不过六年时间,一样被忘得一干二净。”德太妃冷笑道,“看似多情,实则无情,与先帝何其相似?”
  茕娘虽然还在震惊之中,身体却比脑子更快反驳德太妃:“不,他们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当初先皇后也与你一样天真,可结果呢?先帝纳了我入宫,后来又有了淑妃、容妃、庄妃,皇后却无子无宠,最终在坤宁宫郁郁而终,而先帝呢!他口口声声说着深爱皇后,终生不再立后,但这并不妨碍他接着宠幸新入宫的美人。”德太妃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尖利,“皇后,哀家是在为你着想,他们赵家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往后数不尽的美人入宫时,你就知道哀家的苦心了。”
  茕娘总算回过神来,但对于德太妃的说法却觉得十分不舒服,她淡淡道:“陛下与先帝是不同的,我信他。”
  “呵!”德太妃嗤笑一声,“信?我当初也信先帝,以为他会替我做主,可最后庄妃只是拿了一个宫女出来顶罪,而口口声声说要永远保护我的男人,却转头封了另一个女人做贵妃。我当初就是太信先帝,所以最后闹得自己走投无路,你以为男人真的需要你的真心吗?他们只是爱你的年轻貌美罢了。”
  德太妃这番话虽然咄咄逼人,但却比从前那些笑意迎人要真实许多。可茕娘并未因此而赞同她,她认真地回道:“我不知道别人需不需要,我只知道,陛下把他的真心给了我,而我,也愿意将我的真心给他。”
  “因为他对你好?”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茕娘顿了顿,从一开始她或许是因为感动和别的原因嫁给赵瑕,但这只是催化剂,朝夕相处,他们彼此了解,一点一点走进对方的心里,才是她最终改变心意的原因。她是喜欢赵瑕的,茕娘很确定这一点。
  他们曾经唯有彼此,沈眠一点一点将赵瑕养大,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在不知不觉中,赵瑕长成了她喜欢的所有模样。他理解她那些惊世骇俗的思想,包容她那个不合时宜的灵魂,毫无底线地纵容她,她除了沦陷,还能怎么办?哪怕如今知道他的爱情过于偏执,茕娘也不曾有过退缩,她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了,其他的,便不那么重要了。
  这个念头就像一道闪电一般击中了茕娘的大脑,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这些天究竟在纠结什么。想通了之后,她的语气都变得轻快了些:“太妃娘娘不了解陛下,我不怪您,可在我心中,他是这世上最好的那个,不管陛下往后会变成如何,我的心意都不会更改,我喜欢他,愿意一辈子待他好,并不是因为感动于他对我的好,只是因为他是他,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他罢了。”
  德太妃怎么都没想到茕娘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之间竟然震住了无法反应。
  而躲在假山之后的赵瑕更是心情激荡,他一直都以为阿眠并不是喜欢他,从一开始她就是无奈进的宫,后来她对他好,他也以为她只是感动而已。在这份感情中,他将自己放得太低,哪怕身为帝王,在阿眠面前,他也如尘埃一般,可如今,他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赤诚的表白。
  两情相悦,几乎是这世上最美的一种感情了。
  赵瑕激动地难以自持,一不小心竟然发出了声响。
  德太妃一吓:“是谁!”
  赵瑕便也不再躲藏,直接走了出来,德太妃的脸瞬间惨白,若说从前她尚且能仗着从前的恩情待皇后颐指气使,可此刻被赵瑕撞见她挑拨帝后关系,又恰巧皇后刚刚说了一番那样的表白,德太妃的脑中瞬间就闪过了种种阴谋,颓然道:“倒是我小看你了,皇后娘娘并非天真,而是谋算太深了……”
  茕娘原本也被赵瑕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可听到德太妃的话,却是越发无奈,她要是知道赵瑕就躲在那里,怎么还会说这样一番羞死人的话。
  赵瑕也并不被德太妃的话所迷惑,冷声道:“太妃想来日子过得太过舒心了,不如明日就搬到西宫去吧,与其他几位太妃作伴,想来日子充实了,就不会总想着挑拨朕与皇后的关系了。”
  德太妃震惊地看着赵瑕,可是接触到对方眸中那层层冰雪下的杀意,她身子一抖,脑子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她知道赵瑕这并不是威胁她,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如今已是她最好的结果了。
  德太妃颤颤巍巍道:“……谢陛下恩典。”随后才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她一走,赵瑕与茕娘之间就陷入了沉默之中,茕娘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谁知一个“你”字刚说出来,就被赵瑕搂住腰往怀中一带,然后便急躁地吻了下来。
  “唔……”
  茕娘只是挣扎了一下,就被那急躁之下的温柔给安抚下来,她的手紧紧地抓着赵瑕的前襟,草木深深,刚好盖住了两人的影子。
  赵瑕感受到女孩的温顺,只觉得心底那翻腾的波浪逐渐平息下来。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在树后听到茕娘的维护时,听到她说将真心给了自己的时候,他就觉得热血从四肢百骸流向头顶,将他的脑子都充的涨涨的。他想将她抱在怀里,用力地吻着她,那柔软的身躯贴着自己,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办法安抚自己掀起了惊涛骇浪的胸腔。
  “阿眠,你怎么这样好……”赵瑕的嘴唇贴着茕娘的,低低地呢喃着。
  两人鼻息相交,茕娘忍耐不住,发出一声嘤咛,却被赵瑕直接吞了下去,最后只能紧紧地依附在他身上,等待他大发慈悲放过自己。
  最终茕娘是软着腿被赵瑕给抱回乾清宫的。
  就算明知没人敢直视他们,茕娘依然羞的不行,只是手被赵瑕紧紧地握住,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木着脸由着他去了。
  赵瑕一直带着笑,仿佛前几日那个一直冷清着脸的承平帝是另外一个人。他晃了晃茕娘的手:“阿眠,我真开心……”
  茕娘原本还想板着脸,却也装不下去了,只能低声道:“我可还没有原谅你。”
  赵瑕的脑子才清醒了一分,想起几日前他们冷战的根源,他犹豫了一下,才道:“阿眠,我只是害怕你有危险,就当是为了我,我们不要孩子,好吗?”
  前几日两人的争执还历历在目,赵瑕担心茕娘还会接着生气,不料她却点点头:“好。”
  “……或者过几年,你身子好些了,太医……你说什么?!”
  茕娘接着道:“我会调理好自己的身子,也可以不要孩子,但你也不能和别人生孩子。”
  赵瑕连连点头:“除了阿眠,我谁都不想要。”
  茕娘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主动搂住他的脖子:“我会将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我也会将你的心意放在第一位,所以……往后你放松些,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了,可好?”
  赵瑕愣愣地看着茕娘,直到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我们约定好了,要一直健健康康的,白头偕老……”
  “赵瑕,你答应我,可好?”
  第七十七章
  德太妃迁宫了, 从慈安宫直接搬去了西宫,比起她往日趾高气昂的模样,现在就像一只败家之犬。
  虽说后宫之事影响不到前朝, 但还是有不少人议论纷纷, 但很快他们就没空再讨论这些了。
  虽说重开海运, 但朝廷众臣还是对此心有疑虑, 有赖于赵瑕先前甩出的这几年的海运收益,这才调动了一番积极性。却也不如那些嗅觉灵敏的大商人,哪怕跟船出海要被朝廷收很大一笔税, 但也阻拦不住他们的热情。
  而在临近冬天的时候,这一批出海的人回来了。
  虽说船和人员都有损耗,但这完全比不上这一次出海的收益。所有人这才知道,原来海那边还有那么广袤的一片土地。那里的金银就如流水一般, 一块茶饼就能换到等量的金子, 他们的瓷器和刺绣被疯狂追捧,所有人都对于神秘的东方古国如此向往。
  出海的事情在朝野和民间被炒的沸沸扬扬, 而赵瑕却与几位重臣在商讨到更远的的事情上了。
  这一次其实还只能算是试航,所以船队到达的地方并不算非常远, 往后必然还是要走更远的, 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
  这一次出海收益可观,朝廷光是靠着税收就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满,户部尚书这几天走路都带着风,对于这些事情自然也是最积极的。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多开放几个港口,除了淮海卫, 九龙卫、深港卫也可以逐步开放,如今还是有不少番邦洋夷滞留在淮海卫,臣以为……”
  兵部尚书打断他的话:“行了,这些都是小事,臣以为还是应当考虑如何发展海上兵力的事情,这一次就有不少士兵根本无法适应海上风浪,为了以后长远发展,臣以为……”
  工部尚书这才慢吞吞地接口:“还有更合适远航的大船,以及适合海船的兵器,这一次损失掉的两艘船足以为戒。”
  众臣都在议论纷纷,但其实一时半会也商量不出什么,毕竟眼下更重要的其实还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淮海卫。自从傅灵均回京养伤,淮海卫那边便是她的副手在管理,初时还好,如今随着海运开放,整个淮海卫鱼龙混杂,是不得不需要她再回去坐镇了。
  还有就是因为如今航线开通后,那些海盗简直就像是嗅着血腥味的鲨鱼一般,他们不敢打劫大船队,但对那些小船队却并不手软,长此以往定然是不利于海运长期发展的。
  在淮海上分布着大大小小不少岛屿,因为物资匮乏,岛上的人几乎靠着劫掠为生,那一座座如明珠一般镶嵌在大海上的岛屿几乎成了一个个海盗窝。
  当初赵瑕派傅灵均驻守淮海卫,一开始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但大晋原就富裕,赵瑕登基之后更是年年丰收,他将整个私库都拿来装备淮海卫,傅灵均带着这样一支队伍,很快就扫清了周遭一片岛屿,但她深知做事留一线的道理,在此之后并没有再与其他海盗为敌,反倒组织起一支商队,专门与海盗做生意,再加上武力震慑,这才保障了主商队与淮海卫的安宁。
  赵瑕与傅灵均讨论过,打算用这样的方式连消带打,肃清整条航线。这件事要做起来,短时间之内傅灵均大概是别想回燕京了。
  也正因为如此,一向小心眼的皇帝陛下恩准了她去与皇后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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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傅灵均与茕娘一起在御花园里走着。
  茕娘是知道傅灵均迟早会回淮海卫,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而且听赵瑕口中的意思,竟是许久都不会回来。
  傅灵均看着茕娘红润的脸庞,轻声一笑:“这几日陛下脸色难看,我还当你们吵架了,如今看你的模样,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其实前几日恰好是茕娘与赵瑕冷战,不过她也不好和傅灵均解释,只能笑笑过去了。
  两人边走边说,说的都是年少时的事情。傅灵均自幼就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在别的姑娘在家绣花弹琴的时候,她却是跟着亲爹在战场上杀敌,便是后来回了燕京,也没有办法改变过来,所以燕京的贵女们都不爱和她一起玩。
  沈眠就是这时候和她认识的,两人一见如故,关系好的赵瑕都吃醋。那时候的傅灵均已经隐隐有了反抗意识,她并不想和其他的贵女们一样嫁人生子重复一样的生活,而沈眠的话让她这个念头变得清晰。
  沈眠一直打算等赵瑕登基后,她便找几个护卫出去游山玩水,两人约定好了,实现各自的愿望后,要喝酒庆祝。
  如今傅灵均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茕娘却只能叹息。
  傅灵均却将当年两人埋下的那坛酒给带进宫了,在她面前晃了晃:“何必如此拘泥,你我能再重见就已经是这世上最好的一件事情了。”
  茕娘听了她的话,也露出笑容:“你说得对。”
  茕娘让红缨拿了两个碗过来,两人面对面坐在亭子里,傅灵均扯开泥封,醇厚的酒香飘了出来,她给两个碗都满上。
  茕娘其实并不喜欢喝酒,偏又羡慕那些大口喝酒的侠士,所以看着傅灵均面不改色地灌了一碗酒下去,自己却只能无奈地小小地啜了一口,这对比实在是太伤人了。
  傅灵均感慨道:“当时觉得我的想法真是惊世骇俗,如今回想起来,倒也一路走过来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你那庶妹曾来找过我,说要同我一起去淮海卫,你可知道了?”
  茕娘点点头,前几日菀娘就跟着妙娘进了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茕娘当初让她跟着妙娘一起做书画铺子,后来又将留仙阁也交给她,菀娘一直做得很好,但茕娘没想到她的愿望不仅如此。
  菀娘也坦诚,她并非一时兴起,她对此已经想了很久了,从当初认识傅灵均开始,她就有了萌芽,后来在打理铺子的时候,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她并不想嫁人,成为后院里一抹无人可知的灵魂,而是想和傅灵均一样,以自己的能耐做出成就来。
  茕娘不是不震惊的,一方面震惊于菀娘的勇气,另一方面也震惊于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早熟。
  想来也是可笑,她一个穿越女最终老老实实嫁人,反倒是傅灵均与贺菀娘这样的本土姑娘,反倒有勇气突破自身桎梏,踏出新的人生。
  傅灵均看出了她的想法,淡淡笑道:“其实你不妨想想,若是没有你,或许我早就被迫嫁人了,还有你那庶妹,若不是你替她牵线,放手让她一个小姑娘去做事,她便是有满腹才华,最终也不过是在后宅里蹉跎罢了。”
  她这样一说,茕娘倒是释然了。她来这世上一遭,倒也并不是什么都没留下,至少赵瑕、傅灵均、贺茕娘,她都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对方。如今,这样的影响还不知道是好是坏,但至少让他们的生命多了一抹色彩吧。
  茕娘这样想着,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酒杯才下去一指高,茕娘的脸上却已经熏熏然了。
  傅灵均见她这模样,也忍不住笑起来:“你还记得有一年我生辰,你来宫外替我庆祝,最后喝醉了那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