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作者:路人小透明      更新:2022-08-25 22:46      字数:4166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
  艾尔利放心了。
  最先是板着脸,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到后来,在情不自禁下隐约刹不住,不到一刻钟,那容量颇大的酒盏竟是飞快地见了底。
  喜欢喝酒、但喝不了多少就醉得比谁都快的英灵这时已经晕乎乎地抱着杯子一动不动了,他的睡眠一向很沉,在不需要费心警惕的环境下,更是任天开地裂也闹不醒他——
  此时的情景大概也与天开地裂差不了多少了。
  固有结界展开后,黄金的王和太阳的王不需要收敛,当即大打出手。
  圣杯战争正式开始的前夕,属于英灵的强悍魔力便出现在了冬木市的中心,仿佛对所有人的一道威慑。
  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拥有能够在一天内结束圣杯战争实力的英灵到底在固有结界里干什么。
  当然,宝具对轰造成的巨大余威并没有波及到同在固有结界之内的艾尔利。
  从虚空中出现的光晕中探出金色的锁链,缠绕住英灵的双臂,将他拉入进光晕之中——
  所以,在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艾尔利就抱着不肯撒手的酒杯,躺在宛如铺天盖地、任取一样便能算作珍稀宝物的无尽财宝中,享受着他独有的安宁。
  *****
  曾经有一个英灵,因为事先毫无经验,太过无知也太过鲁莽,搞出了一大堆差点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可烂摊子再麻烦,也得硬着头皮收拾啊。
  于是,他豁出一切终于勉勉强强善完了后,目的虽然达成了,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过得都相当凄惨。
  ——乌鲁克国王和国王的挚友认识他时,刚好就赶上了这段尴尬的时期。
  “你们认错了,我不是亡灵,我是英灵。”
  莫名其妙被两个陌生人狂追几百里,追到最后又被枪和剑抵着脖的英灵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声调毫无起承转折,却能在平铺直叙中感受到了语气中深深的凄凉,如果可以的话,大概能从他的脸上看到更加明显的黯然与悲伤——
  可惜的是,并不可以。
  因为,这个自称英灵的“亡灵”根本就没有可以称之为“脸”的东西。
  第一眼望见时,他坐在位于森林中心的湖边。
  斑驳的树影不时在由野草铺就的绿色地毯上摇曳,可奇怪的是,在风声中肆意摇晃的黑影就像是被什么透明的屏障隔断,亦或是被某个可怕的存在威胁而不敢靠近一般,在某一片区域露了偷闲的空。
  待到视野清晰,寻到这儿的来人顿时就理解影子们的惧怕了。
  那可真是——既诡异,又莫名地感觉有几分好笑。
  远看上去只是一具背对着树林、仿佛被人刻意摆好姿势放在湖边巨石上的盔甲。那具盔甲的质地似乎还很是不错,从细节便可见一斑,没有磨损的痕迹,但在阳光之下,总让人觉得,反射出的光芒稍有黯淡。
  然后,盔甲就动了起来。
  ——原来如此。
  盔甲只是冰凉的器具,真正有生命体征的还在盔甲的覆盖之下,但他们看不到属于人类、魔物,亦或是其他任何生物的特征。
  撑起盔甲,让它能够活动行走的“东西”,只是一团莹莹放光的“雾气”
  吉尔伽美什用剑尖挑飞了几乎等同于悬空漂浮的银制头盔,头盔高高飞起,砰地砸进远处的草丛,而那团雾还没有消散。
  看着眼前这一算得上奇景的画面,年轻的王轻咦了一声,真实情况竟然与事先想象的颇有不同。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这对好友,是偶然间听说了一个奇怪的传闻,才寻到这里来的。
  据生活在附近的村民说,这座森林的深处不知从何时起出现了一个亡灵。
  亡灵长久地在湖边徘徊,将丰饶的森林占据为自己的领地,每一个无意间踏入森林范围内的人都会受其诅咒,不知不觉地走到湖边,在神志恍惚之间,被亡灵拽住脚,拖进湖水深处。
  久而久之,这片森林就再也没了猎人的足迹,连动物都仿佛在一夜间消失敛迹,阳光照拂着最上方的树顶,在落下的树影的阴暗里,似乎总能听见亡魂哀嚎的声音。
  年轻的王听闻了这个消息,顿时兴致盎然,对好友道:“机会刚好送上门来了,让我们比试一下,看谁能制服那个狠毒的亡灵。”
  恩奇都欣然同意,因此,他们才毫不畏惧地踏入这在传闻中笼上深深死亡阴影的森林,没过多久,也确实找到了传闻中的“亡灵”……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一直坐在这里发呆而已……你们突然攻击过来,我当然要逃跑了。”
  就算眼看着要被无情地杀死,“亡灵”的声音也还是淡淡的,只不过,与之前相比的不同之处在于,隐藏着的黯然变成了迷茫。
  “曾经有人类的孩子误入密林,一不小心掉进湖水里,我将他救起来,送到森林的出口,就又回到了这里来。之后,还有成群结队的人类把我围住,想要用哆嗦的手抢走的我的剑,我不愿意给,他们就再没有来过了。”
  恩奇都蹲了下来,用枪尖敲了敲还老老实实趴在地上的盔甲。在公元前两千多年的这个时代,亡灵所用的这个纯银制作的精致外壳可以说是相当地少见:“不是亡灵,也没有魔兽的气息,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亡灵”道:“如上所述,我是英灵。”
  “与人类御主签订契约,实现他的愿望,等同于使魔。只是,现在的我相当虚弱,连基本的人形也无法维持,更别说使用魔力了。我的master主动解除了与我的契约,并且让我滚得远一点——”
  “我估量了一下,目前的距离应当算得上远了,就安心地留了下来。”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
  虽然听不懂英灵使魔都是什么玩意儿,但这不碍于他们理解了更重要的那一部分内容。
  “所以说,你是被主人抛弃的精灵?”
  “是的。”
  “哦,那你还需要主人么?”
  “如果可以的话……需要,因为再没有魔力供应,我就要消失了。”
  “好!”
  在好友惊讶的目光注视下,绿色长发的恩奇都收起了他的枪,带起喜悦弯起了眉眼:“很简单,我来做你的主人不就行了吗。”
  “吉尔。”恩奇都弯腰,手一用力,把沉重的盔甲拎起来后,就偏头看向吉尔伽美什,“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很喜欢他呢。”
  那个时候的吉尔伽美什是怎么回答的?
  哦,想起来了,好像是——只瞥了一眼内里流转着莹莹光点的银甲,便不以为意地说道:“喜欢就带走,反正是你的东西。”
  不管是吉尔伽美什还是恩奇都,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世上能让人产生“喜爱”之心的事物,不外乎就那几种:美酒,美人,财富,权势地位。
  吉尔伽美什是强盛的乌鲁克之王,那些让人类痴求追寻的事物哪一样不被他拥有?
  至于恩奇都,作为神造兵器诞生的他既完整又不完整,“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对于他而言,就意味着一旦出现意外地能激起他异样的兴趣的事物,便会爆发出强烈的好奇。
  所以,“喜欢”,可以看做是宣示主导的一种标记。
  吉尔伽美什不会与他的好友争夺,当然,目前的他,在发现所谓的亡灵根本不是亡灵之后,就对冒牌货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再交流了几句,恩奇都就跟“英灵”签订了契约。
  百无聊赖的王等在一旁,目光偶然扫到那还在交谈着的一边——
  恩奇都似乎在询问那英灵的名字。
  好友的背影将英灵的身形挡了大半,未用心的随意视线只粗略地看见恰巧显露在轮廓外的少许部位。
  有了契约,原本虚无飘散的力量在骤然间得到了充实,虽说还未到起死回生的程度,但亦足以让几乎涣散的身体稍稍凝结。
  吉尔伽美什看到的就是英灵不经意间显露在外的一缕蓝色的发。
  何等的明艳,竟比他的珍藏中最无价的宝石还要亮眼。
  “啊,master,我叫……”
  ——艾尔利。
  就这样,英灵艾尔利跟随着他们回到了乌鲁克的王城。
  关于英灵是如何被原主人嫌弃、甚至让他“滚得远一点”的原因,在不久之后就知晓了。
  出现时申明愿为御主实现心愿,可真的到了需要他落实的时候,这个据说是“有着强大力量,超脱于人类之外的英雄人物死后化身”的英灵居然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让他用几个魔术让御主发家致富——不好意思,条件所限,用不出来。
  让他用随身携带的剑抵挡几个来势汹汹的敌人——估计没打几下就会被敌人劈倒。
  好吧,那你去做间谍,探听敌人的情报——
  “这种任务,我没有尝试过。”英灵老实地交代:“如果是没有受伤之前的我,应该没有问题,现在的我,可能就……”
  宛如盔甲幽灵、抱着他那把生了锈的铁剑的英灵莫名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摸”了“摸”与脸的位置大致相同的浮动光晕。
  他似是十分叹惋:“以前的我,真的很好看。”
  说着,位置对应着眼睛的那两团颜色略深一些的光点对着恩奇都,他的master正是有着如少女般柔美面容的勇猛战士。
  “比master还要好看。”
  恩奇都没有因为英灵的话而生气,反倒更加好奇了:“真的吗?”
  “嗯。”
  在不怎么想听的情况下听到了这番对话的吉尔伽美什抬起眼皮,眼里就写着不相信。
  “真的。”英灵又重复了一遍。
  不知为何,基本不会主动提出任何意见、在除御主之外的人面前也很少说话的英灵,在“以前的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看”这个问题上展现出了让人极其震惊的执着。
  而吉尔伽美什又向来不喜欢除挚友以外的人反驳他的意见。
  眼看着大战(其实理应是单方面的虐杀)就要开启,恩奇都终于看不下去了。
  “你们俩到底在争什么——吉尔,不要当着我的面欺负艾尔利哦。”
  对于这样的指责,吉尔伽美什的态度相当的明确,就是不屑。
  在他心中,连人形都不完整的艾尔利顶多算是恩奇都的宠物,看在恩奇都的面子上对其稍有容忍,但哪里会真的放在眼里呢。
  “确实是你的性格啊。”恩奇都失笑,但后面的嗓音,却似是不经意地放低了几分,低到不刻意听便根本听不清楚的地步。
  “不过,像这般‘纯净’的灵魂,又有谁会讨厌呢。”
  到后来,相处得总算是久了,吉尔伽美什对艾尔利仅有的那一点耐心居然没有被消耗完毕,实乃奇迹。
  根本原因不在于眼高于顶的王突然间亲切待人了,而是——非常不容易地,耗费巨大的魔力养起来的这个艾尔利,总算展现出难得的有用之处了。
  他基本上什么都不会,说起来话更是木讷得让人提不起丝毫兴趣,但是,这样无聊的家伙,居然藏着秘密。
  表面完全看不出来,他用寡淡的声线讲述起了好些似是无比遥远、又像是近在眼前的故事,忽然间就有了奇特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