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们之间的争端是一回事,抗旨不遵却又是另一回事儿,没有人肯拿全家老小的性命来开玩笑,即便是老十胤锇自个儿也没那个胆略,狼璋一声大吼之后,所有的人,连同胤锇、胤禵这哥俩个也都下了马,跪倒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
狼璋骑在马上,就着身边戈什哈手中的火把光亮,冷冷地扫视了一下跪满了大街的军士们,缓缓地展开了手中的圣旨,高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步军统领狼璋行专伐之权……”
狼璋原本就是九门提督,但九门提督之官爵在京师众多高官中算不得显赫,即便狼璋是挂着正一品兵部尚书之衔出任这个原本是从一品品的职位也算不上什么大鳄级的人物,但有了专伐之权,那就不同了,上至王公,下至百姓,只要违了狼璋的命令,狼璋便有生杀予夺之权。这道圣旨可是非同小可,若是狼璋起了心要在京师大杀四方,血染京师的话,一帮子阿哥根本就没法反抗,当然,康熙老爷子之所以敢给狼璋这么道圣旨,除了是对狼璋的绝对信任之外,更主要的是狼璋其人稳重老练,勇于任事,不会让京师的局势出现不可收拾的失控场面。
圣旨一宣完,胤锇原本黑着的脸已经是煞白一片,知道今夜的大势已去了,若是还想硬来已经不可能,不过就此放弃的话,又心有不甘,眼珠子转动了好一阵子,突地高声道:“狼军门,本贝子是得到可靠消息,有匪徒在松山文房闹事,您瞧瞧这满地的尸体就是明证,本贝子这儿还有几个人证在,嘿嘿,狼军门身为九门提督,负有治安京畿之责,该不会坐视歹徒猖獗,而置之不理吧?”
“这个……”狼璋不禁有些语塞,拿眼看了看含笑不语的老十四,一时间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毕竟治安京畿原本就是狼璋的职责所在,要想当众解释清楚为何不冲击松山文房还真是件伤脑筋的事情。
“狼军门,作乱的匪徒是潜入京师作乱的白莲教余孽,现如今已被玫平,此地的尸体皆是白莲教余孽,望郎军门明察。”老十四满不在乎地说道,毫不客气地将白莲教余孽的大帽子扣到了老三、老八那帮子死去的手下头上,气得老十头上冒烟,眼睛瞪得老大,高声嚷道:“放屁,老子这里有人证,是一帮子歹徒在打家劫舍,狼军门别听老十四放狗屁!”
“哈哈哈……”老十四哈哈大笑起来道:“人证?天晓得十哥从哪里整来的人证,十哥一无圣旨,二无调兵勘合,这私下调兵的罪,你是逃不过去的,狼军门是老行伍了,该怎么做自是不用本王多说了罢。”
老十四这话用心就有些险恶了,竟是要狼璋将老十当场拿下,听得狼璋心里头直打哆嗦,阿哥们之间的那些屁事儿狼璋心中怎能没数,他压根儿就不想卷入其中,可被老十四这话一挤,不介入又不行了,可要他将老十当场拿下,他又不情愿,正两难之间,突地瞧见正跪倒在地瑟瑟发着抖的西直门统领明统勋,立刻有了主意,也不理会胤锇、胤禵这兄弟俩之间的攻讦,沉着声下令道:“明统领听令。”
明统勋身子猛地一振,忙用颤抖的声音答道:“下官在。”
“本督令你立刻整军回营。”狼璋面无表情地说道。
明统勋原本以为会被重处,此时一听此令,立刻明白狼璋是打算装迷糊,瞎混过去,不由地大喜过望,起了身,高声道:“下官遵命!”,接着偷眼看了看自家主子,却见老十的脸虽黑着,可也没有出言反对,立马高声约束自家兵马,回转了身,直奔西直门而去,老十不动声色地也混在人群中溜之大吉了,一场火并的危机就此烟消云散。
眼瞅着西直门的兵马退去,老十四只是耸了耸肩,也没再出言阻拦,笑呵呵地翻身上了马,拿眼看着暗自抹去额头上冷汗的狼璋直乐呵。狼璋瞥了老十四一眼,嘿嘿地笑了一声道:“十四爷,别忘了您还欠着下官一万两银子。”话音一落,也不管老十四在那儿喘粗气,高声下令道:“回营!”自个儿率先拨转马头,一溜烟地去远了。
“王爷。”一号的叫声唤醒了正沉思中的老十四,老十四就着火把的光亮,看了看周遭围上来的一号等人,一甩马鞭道:“撤,回去再说。”数百名大战之后的幸存者,相互搀扶着紧跟在老十四的背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六哥,事情都办妥了。”一见到胤祚,老十四立刻将今夜的事情详细地诉说了一番,提起吃了瘪的老十,老十四可是说得眉飞色舞,开心得不得了。
好!经此一役,老三、老八没戏唱了。胤祚心情大为轻松,哈哈一笑道:“十四弟,辛苦你了,嗯,现如今还有些手尾要十四弟去跑一趟。”
“六哥,有事您尽管吩咐,小弟照办就是了。”老十四满不在乎地说道。
“嗯,老十四你这就拿上本王的令牌,去顺天府,让苏林阿派些人去收拾现场,就说,嗯,就说是白莲教余孽流窜京师图谋不轨,顺天府破获此案,本王自当禀明圣上,通令嘉奖。”胤祚笑呵呵地说道。
“成,小弟这就去。”老十四喜笑颜开地出了密室,自个儿忙碌去了。胤祚看了眼老十四的背影,转过身来看着兀自还在下棋的两位谋士道:“二位先生,皇阿玛放任本王出手铲除老三、老八的势力,究竟是何意,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手没动?”
邬思道轻轻一推棋盘,笑了起来道:“没有什么后手了,圣上之意已明,圣心就在王爷身上了。”
没有了?不会吧?老邬说得如此肯定?胤祚心中还是有些子担忧,不过却也不想再多问,笑了一下道:“哈,那就托先生吉言了,唔,本王这就看看那些个勇士们去,回头本王还得到宫里去转悠一下,二位先生就先回王府好了。”
安抚伤者,奖赏下属,这都是为上位者收拢人心的基本常识,原也无甚说头,胤祚忙完了这一切,天都已经大亮了,紧赶着又进宫去处理了一个上午的政事,将昨夜的骚乱事由写成了奏章,让人六百里加急送往康熙老爷子的行辕,又跟当值的上书房大臣马齐、李振裕打了声招呼,交代了一番,这才施施然地转回了自家王府,毕竟昨夜的事虽了了,可落在胤祚头上的东陵一案却还没动静,该部署的事儿还是不少的。
“王爷,现已查明,海大人是被人陷害的,十三号已然暗中勘探过现场,现场虽已被清理过,但依旧可以看出此次塌方是人为所致,目前刑部、礼部共同把守着东陵,要想进一步得到消息还需要时间。”孙承福一见到胤祚步入书房,立刻上前汇报道。
“嗯。”胤祚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这事儿是老三、老八的手笔胤祚心中早就有数,却也无甚可吃惊的,现如今老三、老八没了暗底势力,要破此案就算不得什么太难的事情了,只是该破到什么程度却还有的计较——皇陵出事,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也不是死一人两人就可以解决的,那是要掉一堆人头的事情,若是有人暗中破坏,那罪名可是大过了天。
胤祚挥手让孙承福退到了一边,皱了下眉头道:“二位先生,这案子有些棘手,嗯,破案倒是不难,能不能趁这个机会索性将老三、老八全装了进去,也好来个一劳永逸?”
“不可。”邬思道毫不犹豫地说道。
嗯?胤祚没搭腔,只是狐疑地看着邬思道。林轩毅笑了一下道:“王爷,阿哥们玩的那些鬼把戏能瞒得过圣上吗?怕是不能吧?圣上若是要除掉三爷、八爷,也用不着费多大的劲儿,一道圣旨足以,之所以容忍到今天,只因圣上心中不忍吧了,都是自己的孩子,尽管不争气,可只要反心不露,圣上能包容的也就包容了,大阿哥是为何被圈的,王爷心中该是有数才对,圣上之所以看重王爷,固然是因王爷的才干,更主要的是王爷对兄弟们总是留有余地,不会赶尽杀绝,圣上绝不想看到他大行之后,阿哥们全都没个下场,这一点,王爷须谨记在心才是。”
林轩毅这话已经说过数次了,胤祚自然心中也是有数的,只是每每到了关键时候,总是会被彻底灭了那帮子讨厌的兄弟们的绝好机会所诱惑,此时听到林轩毅老生常谈,不由地自嘲一笑道:“嘿,瞧这日子过的,也罢,就先让他们可着劲蹦跶好了,等日后再算总账便是。”胤祚的话音刚落,周用诚便进了书房,躬身道:“王爷,三爷来了。”
老三来了?嘿,这小子一准是被昨夜的厮杀吓破了胆,求和来了。胤祚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老三的来意,不以为意地挥了下手道:“让他在外头等等好了,本王有空再见他。”
“是。”周用诚应了声诺,正要转身出门,邬思道叫了声:“慢着,王爷,三爷既然来了,王爷还是紧赶着见见好了,破此案的关键还得着落在三爷身上。”
唔,也对,嘿,要想不多造杀孽,这事儿还是让老三出面比较合适。胤祚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邬思道话里的意思,笑了一下道:“也罢,让刘全大开中门,本王这就去迎接。”
不过一夜的时间而已,原本风流倜傥的诚亲王胤祉宛若老了十岁,额头上的皱纹都显了出来,苍白的脸上虽堆满了笑,可那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一见到胤祚出迎,身子便是哆嗦了一下,紧赶着上前道:“六弟,哥哥今儿个……”
“三哥,您来了,走,有什么事屋里说去。”胤祚不由分说地打断了胤祉的话,一把拉着老三,分外热情地将老三迎入了厅堂。
“三哥,怎么脸色如此不好?莫不是昨夜没睡好,着了凉?唉,三哥,您是我大清朝堂的栋梁,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胤祚的话虽和蔼,可那里头却全都是刺儿,刺得老三浑身不自在,可也没法子,形势比人强不是吗?就胤祚昨夜那股子杀戮的狠劲早就将老三的胆子都吓破了,此时也顾不得计较那么许多,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丝笑容道:“六弟有心了,哥哥今儿个来是为了,嗯,为了东陵一案而来的。”
“哦?”胤祚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接口询问,老三看了胤祚一眼,嘶斯艾艾地道:“六弟,按说此案皇阿玛已然交托给六弟,哥哥理应不该多嘴,不过呢,这案子原本是三哥在管着,多少是熟悉些,嘿,离结案也快了,唔,海达确实是被人冤枉的,这个三哥心中有数,若是,嘿嘿,若是六弟不介意的话,这案子,嗯,这案子三哥包下了,待得结了案,自由六弟把关如何?”
哈,老三抗不住了,就怕着咱趁机将他给收拾了,殊不知此等鸟案子咱还真不想去费那个精神的,你小子愿意担着就担着好了,不过咱也不能答应得太爽快了。胤祚眉头一皱,良久不发一言,一副很难办的样子,瞧得老三心里头更是发虚,紧赶着道:“六弟,十日,啊,不,五日内三哥一准就能办妥,这事儿原本也不难,嘿,三哥最近久没动了,就想着到外头走走,东陵也不远,三哥就算趁机去散散心好了。”
成啊,这么个烫手山芋,你愿意接过去,咱可是巴不得的。胤祚假装思考了好一阵子,这才一扬眉头,笑着道:“那就有劳三哥了,回头小弟作东,请三哥到望月楼好生快活一把。”
“好,就这么说定了,三哥这就安排人手去,六弟留步。”老三得偿心愿,也不打算久留,起了身便径自去了,胤祚也不加挽留,笑容满面地送了老三出去,自个儿回转书房去了。
相比于胤祚府上的兴奋,廉郡王府中却是另一番景象,愁眉苦脸的老八一伙子兄弟,从昨夜起就没睡,到如今已是个个熬得双眼通红,如同一窝兔子一般,好容易等到了王府校尉们打探回了些消息,这才有些气闷地议了起来。
“八哥,我等现如今是吃了个大亏,不过并不是没有机会,这当口最要紧的是得紧赶着将‘峻岭’再建起来,否则如何能跟老六斗下去。”老九胤禟一脸子沉痛地说道。
“建?拿什么来建?要我说,索性在东陵的案子上再加把劲,就在官面上压死老六好了,奶奶的,老三那个混球一点都靠不住,急吼吼地就去舔老六的屁股沟了,真是个没种的软蛋。”老十没好气地说道。
“建!砸锅卖铁也要建!老九,吩咐下去,将本王在江南那些地都变现了,整出些银两来,无论如何都要将网再建起来。至于东陵的案子也不能松了,老三不干,咱们自己干!”老八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不妥。”温瑞和摇了下头道:“王爷,重建‘峻岭’一事可行,但东陵一案我等不能再动了,现如今三爷已经服了软,若是我等还要硬动,只怕三爷、六爷一合手,王爷一准陷了进去,这案子只能到这里了。”
“奶奶的,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不将老六拿下怎成?东陵那儿我等还有那么多的暗手,难不成就这么算了?”老十愤恨地叫道。
“唉,老三倒向了老六,那些手法都玩不下去了,现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老九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老八长出了口气道:“老六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肠,本王,唉,本王……”老八有些子灰心得话都说不下去了。
“王爷,这么快就认输了?这可不像是王爷的风格,不错,我等此次是吃了大亏,可并没有到一败涂地的份儿,王爷别忘了还有一人,正坐在边上看着呢,六爷想称心如意,没那么容易。”温瑞和眼中精光一闪,冷笑着说道。
“嗯?温先生说的是老四?”老八愣了一下,突地回过神来,笑了一下道:“不错,不错,是本王疏忽了,嘿,一切走着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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