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妍想着外公怎么也应该拒绝，毕竟到现在为止看病钱钟妈都是钟妈出的，算来算去怎么也有个几万了，说白了他手上剩的几万块跟钟妈给的没有差别，何况院还在住，还有更多的费用。
  “我给你，你要好好跑，莫拿着钱去做别的了。”
  这话在钟妍的意料之外，又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转身站在病房门口冷着声音说：“不准给！”
  何京笙被自己的妹妹教训，自然是觉得很没面子，何况病房里还有其他人。
  “钱是爷爷的，还轮得到你来说。”
  钟妍看着外公冷了心，爷爷的，轮得到她来说，呵，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钱是爷爷的？到现在为止看病，小姨给了一部分钱，我妈垫了多少？你妈又给了多少？外公现在手上的钱跟我妈给的有什么区别！”
  钟妍冷眼看向外公：“你看病说没钱，说让我妈给，现在转眼有六七千给他！”
  外公固执的开口：“他是正经工作，既然是工作就要支持。”
  钟妍冷笑一声：“支持？好，工作，你说，哪家快递公司，哪个站点？”
  “还有，你说你之前在跑外卖，现在外卖一个月五千有吧，跑的勤的一个月一万，每个月姨爹还给你两千，一年下来就是十几万，我就打你一个月花五千，还剩七千，一年就是七万，钱呢？你去年就欠十几万，今年还是十几万，你的钱呢？你到底有没有工作？”
  何京笙答不上来，钟妍就知道不过是要钱的借口，钟妍气不过，觉得胸口堵着慌。
  “四五个月看不到你人影，你看看爷爷瘦成什么样了，你就来看一趟，来就是要钱？”
  何京笙闭着嘴没有做声，不知道是回答不上来，还是被钟妍喝住了，又或者真的心有愧疚，钟妍看着外公：“我告诉你，不准给，给了从现在开始，我不照顾了。”
  “好狠的个丫头啊，我还不需要你照顾，你怕你不管没人管了是么？”
  钟妍冷笑一声，觉得浑身都气的发抖，胸口憋着的一股闷气真是难受：“正好，让你的好孙子照顾你，你不是说我妈，说她把工作看的比你重要，好，现在看一下在他心里是工作重要还是你重要。”
  外公扬高了声音，中气比钟妍还足：“你怎么就是跟你哥过不去？啊？你还读了大学的，读的狗屁大学。”
  钟妍狠狠的放下保温瓶，砸在桌面响的厉害：“你不要跟我说这种话，我读了大学不是为了在你们这里受气的。”
  钟妍没有说话，整个病房都安静了，一床的叔叔和三床的阿姨都没做声，钟妍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格外闷，她努力冷静了一瞬，恢复了神色，拿了药递了过去，还倒了水。
  “吃药。”
  钟妍手被狠狠打了一下，钟妍好几天都没休息好，这一下打的狠又用力，钟妍手都红了，药和水都洒了一地，钟妍看着不知道落到哪里的药丸，觉得头痛欲裂。
  “我不吃！”
  钟妍冷喝了一声：“不吃，你想干什么？不要命了？”
  她低头去找地上的药，估计找不到了，找到了也不能吃，没有办法又在抽屉里再拿药，外公却指着她骂不停。
  “我是造了什么孽，碰上这么个狠丫头，你有钱，帮下你哥哥不行吗？你不缺钱，他是欠了十几万。”
  钟妍觉得这话简直荒唐到了极点，钟妍冷着脸，咬着牙关一字一句的看着外公质问。
  “帮？你想我怎么帮？帮他还钱？我不欠钱是我没有乱花，我没有借钱出去旅游，我没有借钱天天下馆子，他自己超前消费享受完了，活该他现在要还贷款，我凭什么帮他还？”
  外公开始耍赖：“不管这些，他现在是过的差一些。”
  钟妍冷笑一声：“不管这些？好，那我现在就去国广买东西，我欠个十几万来找你借钱还贷，你借不借？”
  外公狠拍了一下床边：“你怎么这么坏啊你。”
  钟妍实在是不可置信，她指着自己看着外公问：“我坏？我坏我照顾你三四个月，你外孙好，你生病他人呢？你是不是偏心偏的太过了。”
  “我偏心？你上高中不是我给你送饭。”
  钟妍满腔的怒火熄了下来：“是，不是看你送过饭，我才不会在这里照顾你。那他呢，你从小养到大，所以偏心是吧。”
  外公没有回答，表哥站在一边不敢说话，钟妍看着他： “你还不走？怎么？要钱？可以，可以给，给了之后，你把之前住我家的房租补上。”
  外公突然抓着旁边的保温瓶就朝钟妍砸了过去，这一下太过意外，那水杯里头还满是水，砸在钟妍脚小指上，砸的钟妍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
  她痛的半边腿都麻了，感觉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铁的保温壶散成两截，杯角还凹了进去，可想力道有多么重。
  “这是个什么混账丫头哦，怎么这么狠，这么坏啊！自己哥哥就这么过不得，啊！”
  钟妍耳朵突然很痛，一瞬间只听得到自己耳涡里的鸣响，她根本没听见，外公一句话比一句话要脏，要重，‘畜生’，‘狗养的’。一个词一个词的钻进了钟妍的大脑。
  一样一样的东西摔了过来，钟妍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护士听到声音走了过来拉住他。
  “哎，爹爹，你这是干什么啊。”
  戚素都被走廊的热闹吸引了过来，一看清情况赶紧跑护士台问：“快快，沈医生下手术没？”
  见她着急，护士赶紧拉过电话，
  “啊？我打电话问问。”
  钟妍不知道是不是被砸到眼眶的面包给砸醒了，她浑身颤抖着，愤怒一层一层波涛般涌上了头，她感受到自己的右手又开始颤抖，外公还在咒骂的话便如狂风暴雨，推动了最后一层海浪吞噬了钟妍的理智。
  她几步走到病床头的柜子，拿起了所有的东西就往地上砸：“你比谁狠是不是，啊？”
  她疯了一样看着外公指着表哥，一边哭一边吼着:“我告诉你，你的房子是我妈装的，我妈买的家具，买的电器，你生病，我妈给的钱。”
  “还有他，找我妈借了一笔又一笔，在我家里赖了快一年，你们害的我爸妈为了钱吵了多少年，我们一家三口为了你们就没过一个好年！这个钱，我说不借就不准借！”
  “别说六千，六百，我不准借，就不准借！”
  外公抬手就是一巴掌：“马勒戈壁的，你真是个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坏的姑娘。”
  护士看不下去了上来：“爹爹，别这么说，我在医院这么久，就没见过小丫头在医院这样照顾外公的，你孙女这么孝顺……”
  “孝顺个屁，孝顺个鬼孝顺。”
  钟妍笑的格外大声，狠狠的踢了一脚床：“我不孝顺，好，我不孝顺！我告诉你，我就是坏，我看你敢不敢给这个钱。”
  说着钟妍看了一眼表哥：“滚，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这过年仇算是报了回去，钟妍觉得心里一下子爽了很多，她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一向爱恨分明睚眦必报。
  表哥脸色有些复杂，指着钟妍：“你……”
  钟妍扫了一眼外公和表哥，打断了他的话。
  “我告诉你们，你们休想逼我妈，休想有一天我妈帮你还贷款，更不要想我妈给房子你结婚，你要是想，可以，改姓，跟我姓。”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
  眼看一巴掌就要打下来，钟妍下意识闭了眼睛，又强迫自己睁开与他们对峙。
  刚睁开就被搂进了一个怀里。
  那人身上还残留着浓烈的消毒水味。
  护士见状把人群都哄散了。
  钟妍见到他的那一刻，紧绷的弦瞬间松了下来，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又在不停的颤抖，她花了那么长时间都没能再犯病，原来还没能过去。
  她看着沈听澜，想起了昨晚跟他说的话，想起自己就是个得了躁郁症的神经病，而他是世人眼里的天才。
  钟妍脑子停止了思考，觉着这些天的每一件事像一只只手抓的她喘不过气。
  钟妍看着沈听澜，本想推开他，头突然针扎一样的痛，她想抬起来右手，却发现右手在发抖，麻木的抬不起来。
  她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脑子断了线，四肢僵直猛的向后倒去。
  沈听澜脸色骤变：“钟妍？钟妍！！！”
  第61章 细水流长
  沈听澜接住了往下落的钟妍，看她闭上了眼睛，怎么喊也没能喊醒，他觉得自己心脏漏了一拍，空洞的要把他吞噬进去。
  “快快，床。”
  他把俯身把钟妍抱了起来，护士见状赶紧跟着往外跑，拉过了走廊上的救护床，救护床往其他病房推，赶紧就上了机器。
  沈听澜一瞬间慌了手脚，差点没有拿稳手里的笔灯。
  护士上了机器插了氧，沈听澜看了看瞳孔。
  还好，还好，还好！
  他从没想过她还那么年轻，他当初送看到那对帕拉伊巴耳坠时就想，这就是她，永远活的这般张扬绚丽，又干净透彻。
  他不敢想，有一天会看不见这样的她。
  白大褂里的衬衣已经汗透，他手扶着床沿跌坐在地，护士吓了一跳，赶紧去扶。
  “沈医生？”
  他抬手拒绝，声音暗哑异常：“我没事。”
  护士给钟妍上了葡萄糖，大概十几分钟钟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觉得光太亮又立马闭上，在慢慢睁开。
  “沈医生，患者醒了。”
  沈听澜赶紧站了起来，去握她的手，手冰凉冰凉的，他赶紧护在手心里。
  钟妍的目光还有些呆滞，她盯着沈听澜看了很久，才哑着声音开口：“听澜？”
  “是我，我在。”沈听澜看着她有些疲惫的眼，这双眼里盛着的所有，都让他想永远护在这世间。
  护士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钟妍回想了半天发生了什么事，渐渐的呼吸加重，被握着的手止不住的在抖。
  沈听澜握紧了她的手，低头温柔的看着她：“别想，钟妍，不要想，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就在这里，我陪着你。”
  钟妍侧过头，嗓子很是沙哑：“别跟我妈说。”
  沈听澜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抚了抚她的额角，轻轻落下了一个吻：“好，我不说，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红着眼，看着他，犹疑许久，还是选择了向他示弱，她真的不想在一个人面对了：“你能在这里陪着我吗？”
  沈听澜眸子柔和了下来，看着她眼里难得流露出的软弱，心疼不已：“好，你睁开眼就能看见我。”
  戚素看钟妍昏倒也吓了一跳，看着被沈听澜和护士推走了又不敢打扰，现在护士出来了，她犹豫一会这才敲敲门进去。
  她绕过沈听澜去看钟妍还睡在床上：“还没醒吗？”
  沈听澜坐在陪护椅上，牵着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还能听出他方才的后怕。
  “醒了一会，又睡了。”
  戚素觉得有些唏嘘：“你是没看到，下手真狠，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真的是要把人气死。”
  沈听澜面色沉了沉，钟妍都忍着不能吭声，他总不能逆了她的意。这丫头，从小到大得受了多少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