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头的水太深了，我怎么能啥也不明白的就往里头凑。”
  青芝：“……”
  她太难了。
  “那我跟你说明白点，其实这事儿陵安的人都知道个大概……”
  原来柳夫人本名柳娇，乃是陵安第二富柳家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她前头还有个哥哥大了她二十多岁，并不是一个娘生的，兄妹关系非常恶劣。
  当年老爷子身患重病自知将死，却担心才十四岁的女儿留在府中会受兄嫂磋磨胡乱配人，便将她许给了一个自己曾救过命十分看好的人。
  “老爷子和主子说好了，若是夫人年满十六仍愿意同他共度一生，那婚事才算作数。若是夫人不愿意，便可拿上和离书走人。”
  青芝叹了一声继续道：“大概是造化弄人吧，正经的成婚会有冰人将男方的喜好忌讳都告诉女方，可夫人那场婚礼，冰人只是走了个过场，什么也没有告诉夫人。”
  之后的事情略为狗血。年少的柳娇乍然失去亲人，正是需要依靠的时候儿。秦六帮她打理着产业，事事顺着她，长的还好看，时间一长可不就喜欢上了吗。她喜欢上了秦六却又不好意思说便学了自己最爱的糕点，日日着人送去给他吃。
  那秦六心想明知我讨厌甜食还日日送予他，那毕定是厌恶极了他，自此便很少出现在柳娇面前。这副躲避的模样自然是伤了柳娇的心，加上后来柳娇发现了爹和秦六签订的契约，更是难堪，一怒之下搬出了老宅住进了书肆。
  秦六这才知道柳娇从来不知道契约的事儿，一直拿他当丈夫看待，连糕点都是辛辛苦苦学来做给他吃的。心中懊毁已是无用，只能尽力弥补。但柳娇已经不愿意再见他了。
  “如今夫人搬到书肆已有九年了，两个人既不和好，也没有和离，我们做奴婢的夹在中间是真难做啊……湘丫头，你就帮帮我吧，千万不能说漏了嘴。”
  黎湘：“……”
  她要站小仙女儿！秦六活该！
  “你说你家主子这学了有什么用，夫人吃了又不知道是他做的。诚意根本就没用对地方。”
  对小仙女夫人那样的人，默默在背后替她做事绝对不可取。人家当初勇敢一回了，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也冲动一把？
  要她说……算了，人家的家事，她掺和也不好。
  “我去给你做糖醋鱼，下回见到夫人她若是有问起，我便说是我做的。但是，只帮你这一次啊，下次可别把我拖进去，到时候夫人若是知道了还以为我也是你们一头儿的呢。”
  青芝张张嘴，到底是没再说啥。本来还想着请黎湘多教主子几道菜，现在看样子好像不太行。
  等了一小会儿后，黎湘把装好糖醋鱼的食盒拿出来交给了青芝。
  “青芝姐姐，我建议你早些和夫人坦白。也许结果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啊？”
  青芝想把人抓回来继续问清楚，只是这会儿洗菜的关翠儿和买菜的黎江都回来了，人多口杂的她只能暂时放弃，提着食盒回了书肆。
  柳娇一闻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儿立刻从榻上起来坐到了桌前。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这鱼做起来很费劲吗？”
  青芝愣了下，立刻点头道：“确实很费劲，这鱼要炸成型还要调汁，费时间的很。做起来也不容易，一不小心就容易烫伤了……”
  “湘丫头烫伤了？！”
  “不不不，没有……奴婢的意思是说容易烫伤。”
  青芝回想起大龙那张脸，简直惨不忍睹。主子若还追不回夫人，真是对不是他们的这些年吃的苦。
  她想着黎湘的话，却又不敢真的去坦白，站在一旁心不在焉的一眼就能看穿。
  柳娇眯着眼吃完筷子上的鱼肉又嘬了嘬筷子，美滋滋的接着扒了口饭。一直到吃饱了才开口问道：“你这一回来就心神不宁的，可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青芝做贼心虚被吓得一哆嗦。
  “夫人……奴婢，奴婢。”
  太难了，坦白就是被背叛主子，不说就是欺瞒夫人。两头不讨好的差事儿怎么就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咱们相处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柳娇想放下筷子，可是盘子里还有大半鱼肉，她有些舍不得的又夹了一块到碗里。
  “有什么事儿你直说便是。”
  青芝想想这么些年夫人对她的好，又想想黎湘的话，心一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夫人，奴婢骗了你，中午那道糖醋鱼是，是爷做的，他，他学了亲手做的……”
  “哦……”
  柳娇没什么反应，只埋头把碗里的鱼给吃干净了。
  青芝整个人都不好了。为什么只是一个淡淡的哦？？难道不是应该大骂自己和主子一顿然后把自己赶出去吗？？
  第40章
  “夫人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 难道你主子做的菜我不配吃？”
  青芝：“……”
  那倒也不是。
  可是夫人的反应和她想象的简直差太远了，她实在是想不通。只好晚上偷摸寻了个空跑到了黎家小食来找黎湘。
  这会儿黎湘一家忙完吃了晚饭正数钱呢，听到有人找连钱都没数明白就赶紧收了起来。
  “爹娘，她是来找我的, 你们洗把脸到楼上去吧, 下边儿我来收拾, 我跟她说会儿话就上去。”
  黎江两口子点点头, 关翠儿也跟着一起上了楼。
  “青芝姐姐, 这么晚了, 夫人应该不会要吃东西了吧？”
  “没有，夫人正练着字呢, 没一个时辰停不下来。我来是想找你问点儿事。”
  青芝放低了声音凑到黎湘跟前儿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夫人坦白后，情况不会很糟糕的？”
  “你坦白啦？”
  “嗯……可是夫人一点儿都没责骂我, 也没骂主子。就哦了一声，然后便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继续看书品茶。”
  “这是好事儿啊。”
  “嗯？？？你说明白点儿。”
  青芝十分虚心的坐到了黎湘旁边，满眼都写着求解答。黎湘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帮着一起分析分析。
  “先说好啊，我说的不一定对。”
  女人心, 海底针，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分析的就是对的。
  “没事儿没事儿，你说。”
  “这夫人呐，若是当场骂了你或者骂了六爷，说明心里的火还大着, 暂时就不要去触霉头了。但她没有, 甚至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说明什么, 说明她早就已经冷静了不生气了。”
  唉，九年了呀，能不冷静嘛。
  黎湘唏嘘了一把。
  “就凭你叫着六爷主子却能在夫人身边重用这么多年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青芝茫然的摇摇头。
  猪队友啊……
  黎湘严重怀疑这么多年秦六爷没能把夫人追回去有这猪队友一半的功劳。
  “明知道你是六爷的人，夫人还是放心重用你，这说明她早就没生六爷的气了呀！”
  青芝这才听出点儿意思来。
  是啊，夫人明知道自己是爷送来的，还是收了。明知道书肆不让进男人是爷的意思也默许了。明知道爷在周围安排了保护她的人，也装作不知道……
  “不对呀，若是不生主子气了，那夫人怎么不搬回去和爷一起住？”
  “你家主子来请了么？怎么请的？有诚意吗？”
  青芝懵了。
  好，好像没有。虽然大家都知道主子特别想夫人搬回去跟他重新开始。但认真来说，主子的确是没有亲自来请过。
  可那也是有原因的啊。
  “夫人都不见他，爷连道歉都没机会，如何相请？”
  黎湘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不知道是该感慨青芝太单蠢还是该笑话秦六太实诚。
  “夫人说不见就真走啊？你家主子这么一点儿决心都没有吗？你不会放个水啊？叫他上楼道歉呐，认错啊！跟夫人表白啊！要是能哭的话会更加分一点。”
  柳娇一个从小被捧在手心儿的姑娘，伤心难过的无非就是自己的一片真心喂了狗。即便是后来听身边的人说了秦六是如何如何后悔，如何如何喜欢她，那有什么用。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秦六亲自站在她面前说句我喜欢你好使。
  若是秦六能看两集霸道总裁的电视估计就能明白了。
  “你家主子要是再这么畏畏缩缩的，等夫人习惯了现在这样的生活，觉得再不需要他了，那领和离书走人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
  青芝脑子里乱哄哄的，被黎湘塞了一堆话，一直走到书肆才慢慢给理清楚了。虽然湘丫头说的不太好听，但很有道理！
  不行，她得找主子回个话去！
  送走了青芝的黎湘喝了整整一壶的水才解了渴。正要去收拾厨房，却见表姐已经挽起袖子在忙活了。
  “表妹，姑姑坐一天烧火腿肯定不太舒服，你端点热水上去给她泡泡脚吧，厨房我来收拾。”
  这建议不错，黎湘立刻打了热水端上了楼。
  她一走，关翠儿便把剩菜剩饭都整理了下。之前那些理出来的菜叶，葱皮什么的她都先放到了桶里。这样厚厚一层菜叶隔着上面的饭菜就不至于和先前的汤水混上。若是再有人吃，吃得也稍微干净些。
  关翠儿自身很穷，她从没想过要去拿姑姑家的东西接济别人。这些剩菜剩饭左右都是要倒给猪吃的，她能做的也就这样多了。
  放好剩菜剩饭后她刚要转身进厨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略硬的疙瘩放到了饭上。
  这是表妹先前给她的那三个黍米桂花糕之一，变凉已经硬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没一次吃完，只吃掉了两个。这个是准备明天吃的。
  那位柳夫人做的糕点真的很舍得放材料，做出来的黍米桂花糕又香又甜，吃完一颗一整天嘴里都还仿佛带着甜味儿，心情能好一整日。
  ‘就剩最后这一个了，送给你吧陌生人，希望你吃完后，日子能变甜些。’
  关翠儿放下黍米糕后，这才进厨房打扫起来。很快黎湘也下来了，姐妹两一起洗洗涮涮忙活完才上了楼歇下。
  半个时辰后，依旧是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来到了黎家小食的潲水桶旁。他一伸手就摸到了那块黍米桂花糕，刚咬一口就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