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节
作者:菊长大人      更新:2023-12-12 15:29      字数:4152
  祁究的掌心已经变潮,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他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现在的甜品店还需要安检吗?”
  “不要打太极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你的出现,不过只有这次你是有脸的。”原先的紧张已经烟消云散,白见鹿抿了口血腥威士忌笑道。
  他没有说谎,这样的梦境已经重复了几千几百遍。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白见鹿说不出具体的日期数字,但他确信这样的梦境是从从「规则图鉴」回来后才开始的。
  “梦里,有个穿着夹克的青年出现在我的甜品店里,就像此刻这样,但以往的梦境里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青年人的模样,对方的面容被刻意模糊掉了,”白见鹿用平淡的语气叙述着自己的梦境,“他出现后,会从兜里掏出手枪朝我这里射来。”
  说着,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痛感很真实,非常强烈,而且会持续很长很长时间,我没办法从梦里醒来,只能在剧痛里挣扎,你能想象吗?被子弹打爆脑袋后,对痛觉的感知却没有随着死亡消失,一直延续下去,而且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频繁。”
  “我试过无数种办法,甚至找了催眠师操控梦境,尝试着在梦里把对方杀死,但无论我把对方伤害成什么样,我都杀不死他,他像我的影子一样跟着我,最后,砰!子弹依旧会射穿我的脑袋。”白见鹿又抿了口威士忌,脸上的笑意有点认命的无奈味道。
  沉默一瞬,祁究稍稍放松了手部肌肉问道:“店里指的是这里吗?你说的青年是指我?”
  白见鹿耸耸肩:“没错。”
  祁究思路转得飞快,立刻试探道:“所以先前你说过,你曾一度把店铺关了,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白见鹿:“没错,你说对了。”
  “但都是无用功,就算我现实里把店铺关掉了,梦里对方还是能找到我,无论我逃到哪里…而且被子弹打爆脑袋的痛感持续的时间比在甜品店里更长,就好像是为了惩罚我关掉店铺一样。”
  “因为对方曾警告过我:不要躲,我会给你解脱,我也会给你答案。”白见鹿看着手中的威士忌发了会儿呆,滑动手指擦掉玻璃杯上的水珠。
  梦里那个人在用安沉舟的声音说话。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仍旧没忘记对方的声音,毕竟对方在临死前用这副嗓音诅咒了他。
  ——很恶毒,但于当时的他而言很动听。
  虽然对方确确实实被自己杀死在「规则图鉴」里,但他的诅咒却在现实世界延续了下来。
  “不要躲,只有我可以帮你解除这个诅咒。”梦里那个熟悉的声音说。
  日复一日做这样的梦,背叛了同伴回归现实世界的白见鹿几乎被逼疯了,有时候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安沉舟的诅咒,还是把bug干扰器融入体内的副作用。
  白见鹿不仅尝试过通过催眠干扰梦境,他还请了无数的心理医生,但都无济于事,只要一睡着,令他疼得痉挛抽搐的梦就会再度上演。
  渐渐的,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痛苦让他崩溃了,他不敢睡觉,但作为人类无法抛弃睡眠。
  祁究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淡声道:“看来成为可以操控人类生死的上帝,也并非快乐的事情。”
  “但你为什么要把那些死囚送进去?”事已至此,祁究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白见鹿无所谓地笑了笑:“运用上帝的能力变形,是非常现实的问题不是吗?因为这是某些有钱人的癖好,于我而言是一笔生意,就和别的保险一样,而我只需要付出一点血。”
  系统会更倾向于将带有副本标记血液的人拉入「规则图鉴」进行闯关,因为这更符合系统认定的「匹配性」。
  白见鹿作为连通「规则图鉴」的通道,对于现实世界的人而言他就是一种可以延续生命的可能性,为了买命,人们愿意最大限度地付出金钱,这注定是很划算的买卖,白见鹿也很好地宣传了自己。
  可收买“上帝”需要借助金钱来谈生意这种事,本身就挺荒诞的。
  祁究点头:“我明白了,白老板,有想过结束这一切吗?”
  白见鹿微微一愣,点头:“你是指死亡吗?别忘了,我本身就是「规则图鉴」违规的通道本身,死亡只会让我换个地方继续做梦,我暂时没有这个勇气。”
  祁究不语,白见鹿即使选择自杀,也会被融在体内的装置把他拉回「规则图鉴」,这对他而言不一定是好事,说不定比现实世界更糟。
  白见鹿:“我能猜到你的目的、能猜到你的能力,我也可以配合你完成这件事,毕竟作为上帝而言,我已经很累了,累得够够的,只要可以结束这一切…”
  “不过一直都是你问我问题,我也有两个问题需要问你。”
  祁究:“你问。”
  白见鹿:“你见过已经被我杀死的安沉舟了,是吗?”
  祁究点头。
  白见鹿笑了:“梦里出现的人,用他的声音对我说,他恨我,但是可以帮我从这个噩梦诅咒中彻底解脱。”
  见过安沉舟的祁究不置一词,毕竟那是别人的事,他不清楚对于现在的白见鹿而言,永远被困在有安沉舟的污染物崩塌入口,会不会比被困在脑袋被爆掉的梦境里好点。
  “我没有后悔,也不想忏悔,但我想结束了,虽然结束后不一定有好结果,但会是我的唯一可能性。”
  白见鹿重新看向祁究的夹克口袋,“第二个问题…”
  “——我现在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第261章 最终章(上)
  白见鹿的声音有些模糊,仿若自语。
  他将目光从威士忌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移开,重新抬眼看向祁究。
  他在与对方寻求最终的答案。
  祁究将手伸进夹克衣兜里:“白老板,现在究竟是不是在做梦,等枪声响之后,您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只要可以结束这一切——”
  “砰!”
  装了消声器的枪声有些沉闷,白见鹿的话截然而止。
  时间凝固了半秒,紧接着如他每晚梦里经历过的那般,子弹穿透了他的头骨。
  血浆像红色的蜘蛛网一样朝四周蔓延,这一切在白见鹿的眼里呈慢速播放,他甚至能看清每一簇血液的轨迹,在他渐渐模糊的视线里,它们像猩红的藤蔓植物爬满他的视网膜,最后吞噬掉他所有的感知力。
  循环往复的噩梦让他长久恐惧、迷失、消磨掉所有作为“上帝”的乐趣。
  白见鹿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期待有一天梦里这位杀手真正降临,给他一场审判、一个结局。
  他这种人从来不需要救赎,也注定无法获得救赎,但他需要结束。
  “噩梦醒了,白见鹿,你期待吗?”死亡的幻觉之中,安沉舟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等你好久了——”
  被店员擦得一尘不染的橱窗上溅满流动的猩红液体,在视觉上,此刻玻璃柜里的甜品蒙了层粘稠的血雾。
  在温度消失之前,新鲜血液远比这些甜品上的色素更鲜艳、动人。
  因为它是真实的。
  祁究很清楚店铺里装了监控器,他去料理台仔仔细细洗了手,而后拿起服务台上的座机电话,拨通了报警电话「111」。
  “嘟——”
  “喂,这里是111,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电话那端传来接线员的声音,对方似乎因为值夜班,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疲惫。
  祁究一手拿着电话听筒,一手拿着手枪,他沉默了。
  “您拨打了111报警电话,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从祁究的沉默中,接线员似乎觉察出事件的不寻常,她的精力明显更专注了,祁究很清楚,在询问的同时,接线员已经对他的来电进行定位。
  祁究深吸了口气,用平静的声音说:“有人被杀了,九门桥创新园区11号,「猩鹿」咖啡馆。”
  祁究一边描述自己的所在,一边卸下手枪上的消声器,他将枪口转向自己的胸膛。
  枪口所指的地方,是返回「规则图鉴」的唯一途径。
  他答应过079他会回去,对方也答应过他会醒来。
  他们都是对彼此信守承诺的人。
  “111已经接收到您的定位,请您……”
  “砰!”
  巨大的枪响从电话那端传来,紧接着是电话听筒敲击吧台墙面的刺耳声响。
  “喂?请问你还好吗?可以告诉我们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喂?喂喂?警方立刻赶到……”
  接线员注定再也无法听到电话那端的回应了,祁究再次用这把手枪将自己送回了「规则图鉴」。
  至于之后警车什么时候抵达“凶杀”现场,又会做出怎样的判断,这一切都与祁究无关了。
  希望店铺里的监控器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灵感吧。
  祁究已经完成了这趟现实之旅的任务,用那枚「被污染物浸染的子弹」穿透了bug干扰器与现实的融合体——也就是白见鹿的脑袋。
  白见鹿幻想着成为能够操控人类生死的上帝,但当时做出背叛决定的他,或许没预料到bug干扰器融入身体后会给他自身造成这么大的负担,也或许他预料到了,但他高估了自己作为人类的承受能力。
  即使拥有了上帝的能力,但他依旧是个脆弱的人类。
  拥有欲望的人类注定会被自己的感知和情绪支配。
  按照之前预定的计划,只要将融合了bug干扰器的白见鹿用这枚子弹送回来,摧毁了现实世界和「规则图鉴」相连接的违规通道,安沉舟就有办法毁掉bug干扰装置,并将白见鹿的灵魂永远困在这里,作为系统进行自我修复的养料。
  相信用不了多久,系统就可以重新有序地运转起来了……
  不过对祁究自身而言,这场现实之旅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在十八岁生日的雪夜里,他亲手完成了自我循环的闭环。
  在电力系统陷入瘫痪的街区,在雪絮重新落下的十字路口,子弹射出的瞬间,那个时间线上的自己开启了循环之旅,而他的循环也结束在那一刻。
  他为自己画了一个完美的圆。
  熟悉的失重感升腾而起。
  紧接着是令他倍感亲切的系统声音【很遗憾,系统检测到您已经进入死亡状态】
  这是他第三次听到系统这句台词。
  第三次以死亡的方式回归「规则图鉴」,系统的说辞已经烂熟于心。
  “死因:枪杀身亡,”祁究再次抢了系统的台词,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调皮,“虽然您已经死亡,但您被「规则图鉴」系统选中,有机会通过副本闯关重获生命,系统老师,我说得对吗?”
  此刻祁究的手里依旧握着那把手枪,这把属于血腥新娘的枪一共射出过四枚子弹,其中三枚都射穿了祁究的心脏。
  一次发生在十八年前,第二次发生在十八年后的成年生日夜晚,两枚子弹分别给了两个时间线上的自己,他扮演了属于自己的凶手和被害者角色。
  但这一次,系统的回答却出乎祁究的预料——
  【很抱歉,您说得并不对】
  祁究微微一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