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个田友自己的担心，那就是他搞不明白蓝岚来参加海选的原因是什么。
  前制片人被抓是真的，但新的投资方时龙腾贺总的消息应该没有外传，何况即使外传，又不是贺总本人亲自来，到底有什么好处让她甘愿自降身价？
  这个神秘的“好处”田友越是找不到灵感，对于拍摄到一半蓝岚撂挑子不干了的担心也就极盛。
  “啧，居然演挺好。”
  就在这时，方才和他说话的那个挑染了蓝色头发男人不爽撇嘴：“但演得好就能随便篡改剧本里吗？我写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安排角色反应的。如果每个演员都这么乱改剧本，剧组岂不是完全乱套？”
  瞧这话说的……
  田友瞥了他一眼。
  要是能改得好，改就改呗，整得他像是容不下演员自主发挥的刻板导演似的，明明是他这个编剧最不喜欢别人动他文字，兼之外行其实不太能从这么细节的地方发觉程云珂演技变化之大，很大可能先入为主刻板印象觉得演得十分一般。
  但既然编剧已经隐晦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就不太好驳了人家面子。
  到底用蓝岚还是程云珂……
  看来，这次试镜的结果是没办法当天给出了。
  唉，浪费了一天很好的宣传机会，他刚刚刷微博可是看到有狗仔拍到蓝岚昨晚疑似夜会地下男友的八卦消息呢。
  见田友没说话，编剧皱了皱眉。
  不会真要选程云珂吧？
  这么不尊重剧本的演员，他才不想要来演自己的剧本。
  是，的确演技看上去没那么拉垮，甚至代入感好似还可以，但肯定没有影后蓝岚好吧。
  “老田啊，要我说还是蓝岚好。人品一直不错，不用担心半路不得不换女主演的倒霉情况，长得、流量、演技也好。”
  舔了舔腮帮，他开口。
  田友何尝不知道蓝岚是绝对稳妥的选择？
  可现下的他仿佛上来赌桌的赌徒，面对极有可能的百万赢奖，心里羽毛挠啊挠，犯痒得很。不然，以他导演、对方则只是编剧的身份差别，但凡下了坚定信心，怎么可能被左右决定？
  见编剧、导演两个对剧组而言最重要的人似是想法产生了分歧，其他人面面相觑几眼，便也说了下自己的看法。
  “其实只要程云珂发挥能和试镜差不多，不拖累剧组，那何尝不考虑一下利用她现在的流量和路人缘？她有个朋友在读者圈很出名，正好咱们这也是原著改编，这不正好对口？说不准拍出来还能少两句被原著党骂，一举两得啊。”
  “她朋友又不是她，怎么能混为一谈？现在要别人做什么事不得给点好处？万一她那个朋友狮子大开口，那不就是额外的预算了吗？有这个钱不如找其他流量明星发条微博说自己在追剧呢。”
  “不是，龙腾听说有什么新动作，是宣传方面的。他们先前一波大动作，公司一堆人去踩缝纫机，现在的宣传说不准也是什么把娱乐圈这天给捅破的大事。不过，就算不是，以他们那让人拿不准的做事风格，上热搜也妥妥的。到时候，我们有程云珂，不是免费的热搜热度？性价比可比随便找个明星发微博高得多。”
  …………
  一群人讨论得很是热烈。
  至于还在现场没有离开的两个试镜者？
  程云珂出了名的没后台，否则也不会“国民黑”一当就是那么多年，无所畏惧。再者，本就事关她能否入选，应该比他们还想知道具体情况。
  而另一个，叫白……白什么来着？哎，不重要。没背景，没流量，不足为惧。
  听着那些不断传入耳中的话语，白雨思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程云珂试戏，她便坐回方才的板凳上等待。原本放在身旁板凳上还特意选好了角度的蝴蝶结不知何时被她抓回手中，紧紧攥住，在掌心皱巴巴出一堆凌乱的折痕，一如她天翻地覆的心思。
  怎么会！
  只是冲突这么平淡的一个场景，程云珂居然都能表现出比自己更真实的演技，那如果是更激烈的剧情呢？一旦放出去，岂不是将她衬托得直接变成那些娱乐圈当代演技嘲笑剪辑视频里的新“必用素材”？
  别说翻身流量计划了，不因此直接被断了做演员的路子就谢天谢地。
  比如程云珂，要不是原著作者特意指定，能有几个真心打算拍好剧的导演愿意给她试镜的机会？
  牙齿咬住下嘴唇，钝钝的痛感让白雨思勉强保持冷静。
  算了，索性她也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当白跑一趟便是。至于先前为了激怒程云珂以便后期剪辑视频的那些话，得罪人是必然的了，但反正程云珂也没后台，不用怕。
  这么想着，白雨思心绪放稳，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
  那件事极大可能就是蓝岚会主动来应选这部电视剧的原因。
  “田导……”
  她开口，话刚说了半句，便被一道清冷女声打断。
  “不好意思，可能要稍微耽误你们一点时间。”
  循着声音望去，就见表演完毕的程云珂不知怎么又坐回了电脑桌前。
  这么说似乎也不尽然，因为她并不是直接坐回原位，而是将椅子搬到靠近他们的一侧，电脑屏幕也整个旋转了个方向，直直对着他们。
  全屏纯色背景的……ppt？？？
  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发展，让在场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愣在原位。
  “是这样子的，我看了剧本，由于小说和电视剧形式的不同，编剧对原作者的剧情稍作改编，这无可厚非，但有一些细节与现实情况是存在出入的。”
  “刚刚试镜，我利用恰好开机了的电脑，做了个ppt出来，辛苦你们看一下……”
  朗朗女声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娓娓道来。沉静柔和的女声，闭目倾听，让人觉得周围应是一群西装革履、正经危坐之人，正讨论着什么对行业发展至关重要的事。
  而事实上，他们只是在试镜现场，听一个来试镜的演员叭叭编剧写的剧本bug。
  就……
  不能说神奇，只能说人生中第一遭。
  来试镜的演员，哪个不是想要被剧组选用？找关系、想了办法带资进组的都不少，更别提吹彩虹屁的了，那简直就是人手必备的技能。
  结果现在来了个人，之前演技口碑一直不咋滴，即使如今已经提升了不少演技，也十分影响剧组对她的观感不说，又调整了编剧已经定下来的内容，使得编剧印象很是不好，已然直接发言表态不支持选用，如今居然还更进一步，敢现场给编剧的剧本挑刺？
  特别还是利用试镜的时间，别人都以为只是在演戏，竟是当真现场做了个ppt，以便于自己更清晰地讲述编剧到底哪个地方犯了常识性错误。
  在场众人：简直就是离谱的爸爸出现，比离谱更离谱！
  “……我的陈述到此结束。以上只是个人的一点建议，因为我有在秘书部实习过，如果哪里冒犯或自以为是的错误请原谅并指正，我会尽可能改善。”
  将ppt界面翻到最后的“感谢聆听”，程云珂礼貌地鞠了个躬，长发垂落，露出不知何时已然红透的软嫩耳垂。
  “因为我和我朋友都是这本小说的粉丝。试镜选不上没关系，尽力就无愧于心，但万分希望这部作品可以拍好，最好是经过编剧对题材的适应性改编后，在电视剧中也成为堪称经典之作。”
  “只是时间简短，是利用方才试镜匆匆弄的ppt，来不及做一下美观设计，直接用的纯色背景，这点我感到十分抱歉。”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在场人又不是什么眼高于顶的绝对黑心人，看着个眸明肤雪的女孩子又是低头弓腰又是道歉的，还一点话都听不进去。
  包括编剧李远本人。
  任何从事创作类工作的人，例如画画、制图、写作……全都对自己作品有很大的占有欲。说通俗点，就是非常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作品指指点点，特别是批评。
  但不喜欢归不喜欢，没有人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做的不好，但真的遇到说的合理的也不是不能改，甚至十分渴求真的能帮到自己的好的建议，尤其对方还是以一种非常礼貌客气的态度说出。
  坦白而言，李远觉得程云珂这场突如其来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演讲”还挺有逻辑的，就是真实可靠性有待确认。
  但方才她自己也说了自己真的去实践了，都是在娱乐圈混的人了，应该不至于说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一戳就破的低级谎言。
  手指在桌面点了点，李远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地打鼓，在自己的面子和好的建议中更疯狂横跳。
  ——刚刚还一口咬定人家态度不行，不适合进组，现在又跑去请教人家的建议，尴尬死他算了。
  李远没说话，其他包括导演田友在内的人又不好开口，毕竟这场神奇的ppt“找茬”不是冲着他们来的，现场便一时陷入了绝然沉默之中，而李远那涨红的面容，也让白雨思深深误会。
  抬手，将耳旁碎发撩至耳后，她轻呵一声。
  “云珂，不是我说……你只是一个演员，甚至演戏都不是专业的，怎么会想到跨行对编剧的剧本指指点点？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不懂乱说，有点不礼貌哦。”
  “就算你真的利用闲暇时间真实体验了职场，恕我直言，你的学历毕竟不是很好，能体验到的，无论是公司规模还是工作内容，应该都是非常浅显的那种。论起专业程度，你是远远比不上查了许多资料、熬了无数个大夜才改编出这么好剧本的编剧的。”
  说完，她示好地朝脸不知怎的愈发红了的李远露出个自己在家时对着镜子练习无数遍的温婉笑容。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李远好像之前有个剧本卖给了某个久不出山的大导演，只是一直没找到中意的人来演就暂时搁置。她自认演技还行，长得也不错，要是有个机会被推荐去导演面前争取一下……
  这么想着，白雨思笑得愈发温婉几分。
  只是这笑注定是起不到她想要的效果了。
  “我不否认自己学历低的事实，但我不认为工作能力与学历呈完全正比的绝对关系。”
  方才还一副羞怯模样的程云珂此时一脸沉然。
  “我签约的星悦经纪公司隶属于龙腾，得知原著作者给了我这个来参加海选的机会后，我不仅上了经纪人安排的演技提升课，也经过再三拜托，努力争取并得到了个去龙腾总公司秘书部实习的机会。的确，我比不上正式员工接触的文件之多、工作经验之丰富，但我的相关报告也是得到认可并实际上对相关项目起到推动作用的。”
  “如果你对我在工作期间学到的东西存疑，不认可龙腾，也不认可龙腾秘书部的专业性，更相信网上不知真假的网友言论，那我认为你的学历比我高也是白高。”
  站在房间中央，与白雨思对视，程云珂坦然将自己前段时间的工作经历说出。
  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这么想。
  殊不知，以当今现状，艺人别说为了一部不知能否入选的电视剧去提升演技和实地实习学习，就算是一部确定自己即将出演的电视剧，也不会这么做，能愿意提前研读一下剧本而不是开摆，就是算得上对工作还算认真的那一类了。
  艺人这个行业是出了名的“性价比高”，一向以赚钱多、干得少馋死其他行业社畜打工人，但事实上，即使是其他行业，也没几个人会为了工作付出那么多。
  糊弄糊弄老板不就好了？反正工作差不多完成，工资照拿。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李远觉得自己每次创作前会综合实体出版书、互联网搜查等各种方式丰富自己的资料库，已经是很努力，否则也不会以并未获奖编剧小透明的身份，卖出那么个剧本给知名大导演，甚至如今拍摄也已进行到一半。
  暂时没宣传也是为了后期可以热度集中，让观众记得及时观看，圈内也稍加保密，只有有那么点消息门道的人才提前得知。
  啊不对，思绪飘远了。
  收！
  在脑子里给自己打了个提醒，李远赶紧止住自己职业病的扩散思维，一回神就恰好听到白雨思说的话，顿时眉头紧皱，旋即就是程云珂的解释，本就震惊，这下子直接目瞪口呆。
  第一百零七章
  为了工作努力的人有, 为了工作努力成这样的人是真少！佩服！
  就好比刚刚和她一起试镜那女的，再普通不过的表现，这才是大多数演员会有的……
  等下！
  李远瞳孔猛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