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作者:金宫      更新:2024-04-01 15:38      字数:4142
  沈映宵怔了一下,等认出那是什么,他豁然起身,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剑灵也发现了那东西,惊讶之下脱口而出:“它竟想夺舍你师尊。你们这一方小世界,竟也有这种能自由行动的灵体?”
  沈映宵拔剑往那边刺去,心中念头飞转:前世他从未听说过“夺舍”之事,是后来进了轮回司,去了其他世界,才渐渐接触到这一概念。
  而如今,面前这灵体虽然只是一小块碎片,但它竟确确实实具备夺舍的能力。
  ……前世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究竟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沈映宵想起那时自己的茫然无力,目光渐冷。好在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两眼一抹黑的倒霉炮灰,面对这种事,他知道该如何应对。
  “去吧。”
  与他手中长剑一同飞出的,还有剑灵的灵体。
  剑灵算得上这种神魂碎片的克星,沈映宵本以为在此方世界,剑灵除了陪他聊天唠嗑,全无用武之地,谁知这把剑就业范围竟如此之广,到底还是派上了用场。
  雪白长剑一闪而逝,眨眼来到凌尘身侧,反向朝外一削。
  那片灵体没想到自己会暴露,冷不丁被正正扎中,猛然发出一声尖锐扭曲的惨叫。
  剑灵嫌恶地看着这东西,正想驱动魂力将它灼烧殆尽,然而那碎片像是觉出了危险,竟硬生生舍去一半灵魂,余下的那一半转了个向,一头向祭坛上的本体撞去,想退而求其次,抢走那具身体。
  沈映宵飘身落在本体身前,剑鞘一横,无形的屏障张开。
  神魂碎片一头撞在上面,动作凝滞,剑灵趁机追上。
  平时又懒又呆又有点狡猾的剑灵,此时早已收起了嬉笑的神色,目光锐利如同盯上猎物的飞鹤。它雪白发丝在空中纷飞,眨眼间来到碎片旁边,将它包裹其中,狠狠绞碎。
  沈映宵:“等等!”
  然而话音落地,那片灵魂已经彻底消散。
  剑灵徐徐飞舞的银白长发落回身后,抬眸看了他一眼:“别想了,搜魂可是禁术。身为一把有思想的好剑,我不能看着主人误入歧途。”
  “……”沈映宵干巴巴道,“谁说我要搜魂了,我抓它研究一下也不行?”
  剑灵没跟他争辩这个,反而忽然道:“说起来,你师尊……感知应该挺强吧。”
  沈映宵听他忽然提起这个,莫名其妙:“怎会不强,那可是毫无杂质的仙灵之体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担心这里还有别的陷阱,打算先把师尊收回去。
  谁知往那边一看,却见不知何时,凌尘好像察觉到什么,悄然站起了身。
  沈映宵一怔,心里陡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没等他来得及赶到师尊旁边,下一瞬,凌尘忽然一把扯下了眼前的白纱。
  绸缎滑落,他回头看向身后,目光精准落向祭台和刑架。
  沈映宵浑身一僵。
  剑灵的声音,直到这时才讪讪传来:“你可能不太清楚夺舍的步骤,那东西靠近的同时,也会影响原主,让原主主动敞开接纳它。这种状况只凭你那屏蔽本体气息的玉符,怕是没法拦住。所以……”
  沈映宵:“……”所以剩下的事还用你说?!你下次就不能先说结论么!
  他身旁是被吊在刑架上,心口一片血迹,昏沉不醒的本体。前面则是刚从入定中醒来,正回头望着这边的师尊。
  凌尘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他僵了一下才回过神,眼底怒意翻涌,目光冰锥般落在沈映宵身上。
  凛冽剑光呼啸而来。
  沈映宵惊险躲开,好在他和本体离得实在太近,那抹剑意多少克制了一些。
  没来得及多想,沈映宵本能炸开一片药雾,在黑雾遮掩中,暂且退回了本命洞府。
  剑灵也被他带了回来,它看着这片熟悉的空间,呆了一下:“你躲什么,先解释啊,万一他信了呢,不试白不试。”
  沈映宵:“……你看师尊那副表情,留给人解释的时间了吗。”
  这几百年来,凌尘几乎从未动对他动怒,偶然有类似的情绪,必然是发生了极其重大的事。因此沈映宵一看到他那副模样,心里就本能发怵。
  “等等再说吧,反正一时半会儿师尊也不会离开本体。而本体在哪分身就在哪,有什么话随时都能说。”
  沈映宵正色道:“这不是逃避,这是正常的策略。总之我…我先回本体看看情况。”
  剑灵:“……”分身负责惹师尊生气,本体负责让师尊哄你?你这分工还挺明确……
  ……
  刚才凌尘灵力贯通周围,忽然在这陌生的地方,觉出一丝熟悉。
  他回身扯下蒙眼的东西,循着本能望了过去,一眼就在灵池旁边,看到了自己精心呵护多年的徒弟。
  沈映宵阖眸被吊在祭坛之上,黑绿荆棘紧紧缠绕,浑身都是被尖刺扎出的细小伤痕。他的心口更是已被木刺洞穿,殷出一大片鲜血。全身的血液像是已流干了,只剩寥寥几滴沿着足尖滑落,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血落滴落的声音如此之轻,可落在凌尘耳中,却骤然和他自己的心跳声重合,重如擂鼓。
  祭坛的位置,以及下方的血槽,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凌尘一想到自己方才吸收的灵液,竟是徒弟用生命浇灌出来的,不由心跳陡颤,呼吸都停了一瞬。
  紧跟着涌起的。便是难以言说的悔痛和惊怒——自己被誓言蒙骗、在银面人洞府中闭目塞耳的这些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人究竟都对映宵做了些什么?
  凌尘思绪都停滞了一瞬,看着徒弟的满身血痕,不敢往深处想,银面人不见了也没心思去追。他飞身停在祭坛之上,抬手去探沈映宵的颈脉。本以为会摸到一手令人心悸的冰凉,谁知真正碰到的时候,他却探到了跳动的脉搏,颈侧皮肤竟然也是温热的。
  ——徒弟还活着。
  ……嗯?还活着?
  凌尘微怔。
  他低下头,望向沈映宵心口那一枚插入至底的尖刺,本想将它拔出查看,却又担心这反而会让伤势增大。
  于是最终,凌尘只是无声叹了一口气。他并指削断了其他荆棘,打算先将人从刑架上放下来。
  可那些缠绕着沈映宵的荆棘,简直就像有过预演似的,刚断一截,便立刻又生出新的藤蔓将人紧紧包裹,不愿放掉这个一息尚存的仙灵之体。
  凌尘蹙眉,不悦的目光落在了这些荆棘身上。他意识到了这种植物的特殊,思索片刻,抬手覆了上去。
  荆棘迟钝地感应到了这送上门的又一顿大餐。
  它们正想像刚才对待沈映宵那样,将凌尘也拖拽捆上刑台。
  然而在尖刺刺入皮肤之前,藤蔓与凌尘相触的部分,忽然被一层冰晶覆盖。
  那一抹“冰晶”并非由水凝成,而是由极其纯粹的灵力凝聚。它甫一出现,便立刻影响了周围的灵力结构,瘟疫传播般迅速蔓延。
  冰晶避开沈映宵,覆盖了缠绕在他身上的藤蔓,裹住了他身后的刑架以及整个祭坛,而后又循着错综复杂的枝叶和根系,蔓延速度几何倍数般增快。
  轻微的冻结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不止这里,甚至延伸到了殿外。一眨眼的功夫,灵力所及之处,所有缓缓蠕动的藤蔓全都僵直,陷入静止。
  凌尘感受着灵力的细微变化,缓缓抬眸。他五指微收,在面前的藤蔓上轻轻一握。
  轰然巨响,以此处为起点,所有被冰晶覆盖的一切,悉数化为齑粉。细碎粉尘飘落,整个秘境仿佛降下了一场细雪。
  ——而这堆扎根于此,生长了这么多年的藤蔓,竟然就这样被连根端掉了。
  ……
  沈映宵回到本体,刚想睁眼,又这动静惊得闭了回去。
  他感受着整片空间的灵力暴动,不禁庆幸自己刚才足够果断,第一时间把分身藏了起来。
  剑灵也看得愣住,许久才道:“……同为仙灵之体,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沈映宵讷讷争辩:“师尊修炼了多久?我修炼了多久?而且师尊都已经到合体期了,我才刚元婴,中间还隔着一个分神期,以及每个境界的无数小境界……”
  剑灵从善如流,改了口:“同为合体期,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的分身。”
  沈映宵:“……”
  他思来想去半晌,着实不知道该怎样争辩了,只好放弃反抗,自暴自弃:“师尊极少在我面前动手,我也没想到仙灵之体修炼到后期竟会如此之强……早知这样,我就好好培养本体了。”
  剑灵忧愁叹气:“那也来不及了,元婴到合体期差得实在太远……你还不如专心养分身呢。”
  ……
  而此时被他们讨论着的话题中心,则对那些闲言碎语一概不知。
  困着沈映宵的东西悉数消散,凌尘上前一步,小心接住倒下的人,另一只手则拢住了扎进徒弟心口的粗大尖刺。
  本想探入灵力,从这处致命伤开始将徒弟缓缓冻结,然后带他去找医修。
  谁知这时,凌尘却发觉手感不对,他稍一错手,那截尖刺竟啪的掉了下来,露出了并未被刺穿、只被划开几道刀痕的皮肤。
  凌尘愣了一下。
  他看了看沈映宵心口的伤,又探了探徒弟虚弱但还算平稳的状态,最后目光微微偏离,停在了那节掉落的尖刺上。
  凌尘抬手将它捡起,这才发现尖刺早已被人从根上掰断,即便扎下去,也无法再造成致命的伤势。
  比起祭台上的伤,反倒是腰间一道剑口划得更深。
  凌尘抬指点在沈映宵腰侧,细一感受,发现伤口处残留的剑意,竟有些熟悉——显然不是银面人砍出来的,倒更像是……出自另一个徒弟之手。
  凌尘望着面前的状况,眉心微蹙,眸底多了几丝细微的茫然。
  他困在银面人洞府的这些时日,外面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第36章
  沈映宵靠在凌尘身上, 隐约感觉师尊没那么生气了。他这才观望片刻,悄悄睁开了眼。
  一抬头就是凌尘的侧脸,师尊雪琢般的皮肤被月光映亮, 低头望过来时, 长睫盈着一片浅淡磷光。
  沈映宵同他对视, 心里忽然微微叹了一口气。
  剑灵在旁边托腮看着他们:“怎么了?”
  沈映宵:“明明平时没少在本命洞府当中见到师尊,可现在用本体看他, 却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那当然了。”剑灵旁观者清,觉得正常, “你师尊看你和看‘你’的眼神能一样吗, 对着你分身的时候, 他就差把防备二字写到脸上了——若这样你也觉得毫无分别,那才吓人。”
  “……”
  沈映宵一腔复杂的感想, 全被这把不解风情的剑冲散了。
  他移开视线装没听见,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凌尘身上。
  本想像从前那样喊一声“师尊”, 再在起身起到一半时虚弱摔进师尊怀里, 最后理直气壮地偷个懒, 躺着说话。
  谁知下一刻, 意念传达到了, 肢体却全然不听使唤。
  沈映宵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虽然在分身的看护下,那些藤蔓没能当场放血杀死他, 可那种令人肢体麻痹的毒素,却仍是一点不少地注入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