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节
作者:狂风徐徐      更新:2024-08-24 17:32      字数:4142
  都是将人送到凶险的战场上,结果反而成全了那厮的名声!
  第三百五十二章 推功扬名
  甘露殿。
  女婿为国征战,立下大功,误了中秋佳节,又恰逢马邑大捷,李渊设下家宴,阖家团圆,除了尚不能行走的几个儿孙外,几乎全都到了。
  虽然今日有两仪殿内诸事,太子颇遭冷遇,但在家宴中,依旧得到李渊的重视,父子俩谈笑风生,一旁的齐王李元吉时不时凑趣补上几句。
  坐在稍远处的李世民只默默坐在那,想起下午凌敬哭笑不得说起的那些话……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那家伙在哪儿都不安分。
  不过,这次好像是被逼的……凌敬还说呢,用李善自己的话说就是,膝盖无辜中箭。
  “二弟。”
  李世民举起酒盏,饮下清水,“谢过三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平阳公主和李渊很像,都希望能维系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看到李世民受到冷遇,平阳公主特地过来打声招呼。
  李世民笑着和平阳公主叙话,眼角余光扫过正被太子、齐王吹捧得有点尴尬的柴绍……芳州一战,让柴绍名声大振,被视为能独当一面的名将之流。
  但李世民心里清楚的很,如果没有意外,终此一朝,柴绍再也没有提兵出征的机会了。
  妻子掌禁军,丈夫握重兵,别说李渊了,就是李建成、李世民都无法容忍的。
  李建成如此笼络柴绍,其实目标是平阳公主。
  虽无酒水,但家宴气氛还不错,李渊从头到尾都笑呵呵的,一直到宴会尾声,平阳公主特地留下,突然提起了李善。
  “什么?”李渊眉头微蹙后,突然舒展开来,“战后才赴马邑?”
  “嗯,次日黄昏前抵马邑。”平阳公主迟疑道:“刘世让报功奏折中……怀仁立即写了信回来,正巧苏定方回京……”
  李渊琢磨了会儿,失笑道:“刘世让欲让功,而怀仁却要推却,倒是有意思!”
  “怀仁看似温和,实有傲气。”平阳公主笑道:“只是不知为何不当场推辞?”
  “平阳你也久驻河东,难道不知刘世让倨傲?”李渊一眼就看穿了,八成是李善不想和刘世让起纠纷,一旦当面推辞,以刘世让的性情,说不定就要闹的翻脸。
  李渊将李善放到代县,就是想让其镀一层金,而刘世让此举是想借李善这条路……来谋取代州总管。
  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刘世让之前被除爵罢官,很大程度就是朝中无援,如今夺嫡风起,他又不想掺和……被李渊视为子侄辈的李善,这颗棋子恰到好处。
  李渊想到这儿,哼了声,他不在乎臣属这些小心思,但却很不喜欢这种手段。
  不过,李善写信回来,有意推却,却让李渊大为赞赏,“怀仁以莲喻己,不愧君子。”
  “苏定方言信中提到,吾爱功勋财物,但取之有道。”
  “哈哈哈!”李渊大笑道:“当日玉壶春,便知怀仁爱阿堵物。”
  平阳公主也笑了笑,“父亲,此事便如此处置?”
  “嗯,怀仁倒是有手段。”李渊点点头,“告诉他,他日直接信件直接让你转呈。”
  “是。”平阳公主正要起身,突然好笑道:“父亲知晓,女儿遣派十名亲卫护佑,此次信使之一就是女儿亲卫。”
  “父亲可知,县人如何视怀仁?”
  “说来听听”
  “满县人皆言,此生未见如此父母。”
  李渊大是好奇,才赴任一个月,到任估摸也就十多天,就能有如此名声?
  “李高迁携民夫出雁门,怀仁遣亲卫为乡民秋收,甚至亲力亲为。”
  听到女儿这般说,李渊诧异万分,沉吟良久后只说:“不愧怀仁之名。”
  这句话,当然不是贬低。
  但是,也不是赞颂。
  这个时代的上位者,即使心忧民众,或许会向世家豪族借人,或许会从李高迁那边想办法,但绝不会像李善这样亲力亲为,失了体面。
  当然了,李善是不同的,不仅仅因为穿越者和他们三观不同,更重要的是,他挨过饿。
  有了李渊的许可,平阳公主开始将马邑一战的实情渐渐透露出去,同时苏定方、凌敬也在暗中推波助澜,而且还请了和李善关系最为紧密的王仁表、李楷、张文瓘帮忙。
  很快,消息就散布在长安朝中坊间。
  东山酒楼门口,一个长须飘飘的中年人翻身下马,大步入内,侧耳倾听席间众人的议论纷纷,心里颇为讶然。
  不多时,侍者引路,中年人上了二楼,推开一扇门进去,躬身行礼,“大兄。”
  “七弟来了。”中书令杨恭仁笑道:“难得回京,今日就要启程,本欲府内设宴,但大郎提议,此间酒楼菜肴精美,请你一品。”
  一旁的杨思谊笑着行礼,“东山酒楼这两年名声鹊起,七叔久镇灵州,今日当一饱口福。”
  这位中年人就是前隋观王杨雄幼子杨师道,迎娶桂阳公主,如今为灵州总管,关内道直面突厥,此次临时回京,是为了灵州粮草供给一事。
  不多时,酒菜上席,杨师道出身豪门,自幼最得父兄宠爱,精于饮食,不禁动容,“倒是新奇的紧。”
  杨恭仁大笑道:“虽然味美,但价高令人望而止步,要不是大郎,为兄可舍不得。”
  “大郎难道生财有道?”杨师道好奇问。
  “非也非也。”杨思谊晃着脑袋,“此为东山李怀仁产业,侄儿与其交好,只半价售之。”
  杨师道仪态优雅,但吃的挺快,随口道:“适才在楼下听见此人之名……”
  杨思谊立即将这两日的消息说了一遍,感慨道:“刘公为伤卒让功与人,实有仁心,而怀仁为其扬名,有君子之风。”
  这就是李善的小算盘……这个功劳是真不想要,也不能要,不然就夹在了李高迁和刘世让之间了,说不定还要惹上李神符这位并州总管。
  李高迁要的是李善的立场,而刘世让不同……他要的是爵位和即将复设的代州总管府的总管。
  所以,李善暗中推功,明面上为刘世让扬名……反正这也是好事,你刘世让总不能说我做错了吧?
  至于你刘世让能不能得手代州总管……那就要看天意了。
  这两日,消息散开,人皆赞刘世让之仁,李怀仁之义。
  杨思谊虽然是世家子弟,但毕竟尚未出仕,看不到这些,而杨恭仁却能察觉得到其中的内情。
  杨师道不太清楚内情,但看了眼杨恭仁的脸色,试探问:“马邑大捷,刘世让可会复爵?”
  杨恭仁哼了声,轻描淡写道:“马邑大捷,刘世让首功,圣人有意封爵县公。”
  “县公……”杨师道笑道:“那就好。”
  杨思谊听得懵懵懂懂,但隐隐察觉得到,父亲和小叔都对刘世让没什么好感。
  那当然了,范阳卢氏的卢赤松爵封范阳郡公,荥阳郑氏的郑善果封爵荥阳郡公,而弘农杨氏多有高官显贵,弘农郡公却被刘世让拿去了。
  就因为这个,再加上刘世让倨傲跋扈,杨恭仁、杨师道早就看这厮不顺眼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报复
  缓缓走出太极宫,裴世矩与身边几位宰辅叙话……其实他这两年一直习惯保持沉默,除了裴寂之外,基本和其他宰辅没话说。
  但今天不行,不是因为裴世矩有话说,而是其他人都在找他说话。
  就在中书省和门下省之间的大街上,众人聊了好一会儿,之后裴世矩按照惯例,没有去门下省当值,而是径直上了马车回家。
  自从武德四年投唐之后,虽然颇得李渊礼重,但裴世矩有自知之明,同时又敏锐的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夺嫡之争,所以名义上出任门下高官官侍中兼东宫太子詹事,但并不当值问事,即使两仪殿宰辅议事,也很少开口。
  马车从侧门直接驶入裴宅,回了家,在外面保持仪态的裴世矩完全变了个人,面色铁青,罩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发颤。
  刚在书房坐下,裴世矩抄起桌上的一方砚台狠狠砸在地上,如此失态,在他一生中也不过寥寥数次。
  “老夫历齐、周、隋、唐四朝,建功立业,海内闻名,如今受尔连累,被黄口小儿如此羞辱!”
  刚刚被传来的李德武站在书房门口,很自觉的噗通一声双膝跪下,老老实实的听训。
  在马邑大捷的消息传来之后,类似的场景……李德武已经习惯了,甚至已经套了膝套。
  这两日,刘世让让功,李善为其扬名,这件事已经遍传长安,得人称颂,今日两仪殿议功,圣人李渊封爵刘世让为宜阳县公,赐庄园一座,田地百亩,男女仆役三十人。
  这些裴世矩并不关心,但随后太子李建成再次赞许他目光如炬,为国举才。
  裴世矩一头雾水,他向来紧闭家门,少问政事,消息并不灵通,还是出了太极宫,在与其他几位宰辅的叙话中才知道,这几日坊间流传的消息不仅仅一则。
  世人皆知裴世矩有择人之能,其婿李德武得其真传。
  去岁李德武荐李怀仁北上山东,乃见其筹谋之能,今岁裴世矩荐李怀仁赴任雁门,乃见其君子之德。
  甚至裴寂还洋洋得意,在太极宫门口说:“弘大兄近年少有进言,唯荐怀仁一人,果见其能。”
  不知内情的人说出的那些话,像是一根根针刺在裴世矩的老脸上……饶是他脸皮够厚,也实在有点顶不住。
  裴世矩甚至大恨苑君璋……这些年不是挺能打的吗?
  怎么这次却大败而归?!
  你有突厥颉利可汗撑腰,却只带了万余人南下攻马邑……去年攻入河东道的突厥人多达十多万呢!
  裴世矩其实不在乎马邑一战的得失,他很清楚,就算这次马邑大捷,苑君璋以及突厥终究会卷土重来,河东道在未来的几年内必定承受巨大的压力。
  一旦雁门被攻破,代县就是首当其冲……到那时候,就算没战死,裴世矩也自然有收拾那家伙的手段。
  所以,这次被人赞许目光如炬,李善又因为刘世让扬名而被赞誉,裴世矩虽然觉得难堪,自己给了对方后脑勺一记闷棍,对方反而因祸得福,但也能稳得住,毕竟这是一次意外。
  但裴世矩没想到,坊间流言居然将李德武卷了进去。
  他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这必然是李善指使的。
  明面上,从来没有李德武举荐李善北上山东这回事,知晓内情的人很少很少,至少在裴世矩自己看来,应该只有李善母子,或许宇文士及知道。
  裴世矩很明白,李德武和李善的父子关系,不可能始终隐瞒……除非李善能在短时间内死在突厥人刀下。
  如果内情大白于天下,李德武抛妻弃子,但终究是李善的亲生父亲,换句话说,他占据着道德制高点。
  但这等流言传出,他日事泄,会有无数人心生疑虑……这是爱子,还是杀子呢?
  李善抵达长安两年多了,一直没有针对李德武以及裴家做什么……当然了,这是裴世矩的认知。
  而这次将李德武卷入流言,裴世矩自然认定,这是一次回击,对自己将其塞到雁门的回击,这是一次报复,针对自己出手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