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阴阳地契
作者:云如故      更新:2024-12-31 17:07      字数:2133
  城东酒楼厢房内,鹅梨香袅袅,浸入鲛绡帐里。
  顾烟萝沉沉酣眠,许听竹看着她歇落眼睑的鸦睫,如两翼蝶翅栖停花瓣,恬静又温婉。
  醒转时看见许听竹支颐侧卧,一双眼黑如曜石,凝视着她,渺远又辨不出情绪。
  不知道他看了她多久。
  两人视线交汇,却都没说话。一个心存芥蒂,一个无奈不甘。
  久未喝水进食,她喉咙干涩,舔了舔唇瓣,身子绵软又无力去倒茶,只好嘶哑着嗓子:“水...”
  他放下手,支起身子坐在床上,低头睨了她一眼,冷冽如秋飕扫过她面颊,她依旧无知无觉他的不虞。
  还是施施然下床,倾注了一盏茶。
  清苦的茶水端来,她倚靠在床头,摊开纤洁的手,但他迟迟不递到她手心里,她仰面挑眉觑他,惺忪的眉眼犹自泛着倦意,轻声道:“给我。”
  “你把我当什么?”他冷声,“你的仆人?”
  她抿唇,屈着腿,略微倾身靠来,他又退了一步,腰上宫绦垂委的玉佩被她恰好揪住,沁凉的一方琨玉在手里,如他一样冷硬没有温度。
  “我要...喝水...”
  轻轻一扯,带动他过去,窄腰上的宫绦也松散了,她略怔忪地看着手里扯下的流苏。
  茶水泼洒了一些到纱帐上,洇湿了一片。
  他意味不明地逸出一声轻笑,垂下眼睑,压低乌睫,“好,给你。”
  她抬头蹙眉,看着他举着瓷碗,仰头将浓茶倾入口中,含着不咽。
  弯腰欺身而来,朗朗如玉山倾倒。
  她眩惑地看着他的容颜凑近,纤长指骨钳制住她的下颔收力。她呜咽一声被迫张口,衔住她唇瓣,封住她口,唇齿抵死交缠,将清苦的浓茶以口渡去。
  鼻息相依,焦渴的嗓子忽然得了甘霖,本能咽下。
  她想推拒,舌尖却好似在迎合,在他唇壁之上勾弄茶水,混着甜津津的香。
  他阖眸感受这绵软温润的唇壁,好似清甜沁心的鲜荔,嶙峋喉结滚动,将所有的黯郁情绪并着津液吞咽。
  她圆睁杏眸,眼波凝冻,看着闭眸的眼前人,敛去了阴郁眼神,鼻挺唇薄,清隽眉眼,似烟雨空濛下的青衫书生。
  豆蔻年华时,常到郊外亭子里,悄悄读闺阁禁书《牡丹亭》,便幻想过有一丰神绰约的书生,相知相识。可她已经有夫君了,不作他想,别无所求。
  如果夫君没有被冠上谋逆之罪,她与许听竹这辈子也不会有交集吧。
  一口茶很快渡完,房间里却传来咂弄吮吸的声音。
  后颈被他一把扣住,男人的气息压覆而来,清淡幽绝,混着绵绵茶香。扫荡她贝齿,红唇之下,玛瑙玉石子。
  她鼻息渐重,耳廓微烫,感受他指尖从脖颈处游离而下,划过伶俜锁骨,揉捏雪乳,在乳尖处打转、回旋。
  不知咂吮了多久,他才松开她唇瓣,拉扯出一道长长的银线。
  “顾小姐,雨前龙井茶。”他清凌凌目光,瞳仁似潭水沉底的黑石子,指尖抵住她下巴。“喜欢么?记住这个味道。”
  顾烟萝拗着脖子躲过他的手,靥生红晕,轻颤着,指腹揩去唇瓣上的水泽,红唇被吸肿了,还泛着烫意,火辣辣的。
  “我要继续睡了。”她和衣躺下,背对着他闷声道。“还有我流放罪囚的身份...那太监知道么...”
  “放心,那太监没见过你,花了点银两而已。”
  她没再回话,闭眸入梦。
  许听竹骗了梅致,水路上船没登记,被怀疑走私,扣下也是常事,并非是顾烟萝身份暴露才被关押。也不是只有许听竹才能救,散点钱财而已。
  到底是莽夫,关心则乱。
  他挑起嘴角,泛出戏谑的弧度,侧躺拥着顾烟萝而眠,听着枕边人清浅的呼吸。
  经年蛰伏,终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他还有很多时间,与她周旋久。
  *
  画舫一事,风波平息。酒楼也装潢一新,添彩饰焉。
  许听竹吩咐仆役将一件氅衣扔掉,那日画舫上,两个仆役冒冒失失抬着一桶墨鱼汁,不慎泼洒了一些,溅落在他衣裳上。
  他素来喜洁,回去时才发现。
  顾烟萝看着那洇了墨色的衣裳,墨鱼汁,好像墨汁...
  “等一下。”她拿起来端凝,闻到一股腥膻的海鲜味。
  忽然想起,那流民老妇人给她的白纸,也有类似淡淡的腥膻味。
  她眼里思忖之色渐浓,对着许听竹说:“快,去找那天的流民,那个老妇人。”
  找到后,问老妇人这白宣纸来历,却是痛哭流涕。
  近年杂税过重,以土地抵债给豪绅借款。签下的地契,过了两月,字迹居然消失,变成了这张白纸。
  即便能偿还放款,土地依旧被收,找豪绅对峙,对方的地契却写着,两个月后土地转交与他。
  官府登簿所述也与豪绅一致,老妇人一家沦为了流民。
  顾烟萝转头看向许听竹道:“地契用墨鱼汁写的字,时间久了就会消失。看来这地契分为阴契和阳契,官绅勾结,戕害农民。”
  许听竹接过那张纸端凝,眸光闪烁。
  “许大人来扬州,莫非就是为了查土地贪污一案?”
  房里只剩他们两人。
  他眼波回流一顾她神情,此次巡查是圣上密令,不可泄露,却还是对她轻轻颔首。
  顾烟萝宛转落座,悠悠撑鬓觑他,笑盈盈:“我若助大人一臂之力,可否放我离开?或者护我去京师。”
  言下之意,还是要去找她夫君。
  许听竹微眯眼,还未待回答。
  一个仆役匆匆来通报,南陔携夫人来拜谒。
  他们夫妻今日是来劝慰,只以为顾烟萝要与旧情郎私奔,才会大动干戈,有这闹剧。